,蕊官说:“他是他的,我送是我的。姐姐,千万带回去罢。”这才是真正的意义所在,它是一份心意,戏班子里的小孩尤其喜欢这样,因为中国的戏剧里一直在讲这个东西,几乎每个戏剧里面都有一个东西传来传去,一块玉珮或者一把扇子、一条手帕,人和人之间的情感要借这个物来串联。“春燕只得接了。娘儿两个回来,正值贾环、贾琮二人来问候宝玉,也才进来。”作者真是会写,就是刚好把蔷薇硝带回来的时候,这两个人来探病,被他们看到了。穿针引线其实很不容易,有时候写着写着就忘了,可作者用蔷薇硝串出贾环、贾琮来问候。“春燕便向他娘说:‘只我进去罢,你老不用去。’他娘听了,自此便百依百随的,不敢倔强了。”有没有发现春燕在教她妈妈规矩,我前面提到的美的资源的分享指的就是这个,没有人是不能教化的。有了这个规矩以后,她就知道该怎么去扮演自己的角色了。

“春燕进来,宝玉知道回复,便先点头。春燕会意,便不再说一语。”宝玉知道春燕是要回报事情结果的,为什么两个人要一个点头,一个会意?因为贾环在场,不方便说话,否则传出去又是是非。这个点头会意用得非常巧妙,两个人之间有默契的时候,是不需要说话的。春燕“略站了一站,便转身出去,使眼色与芳官”,为她带了一包蔷薇硝,你看点头、会意、使眼色,这些人之间有很多语言之外的表情,尤其芳官这种唱过戏的,马上就懂了。“芳官出来,春燕方悄悄的说与蕊官之事,并与他硝。”

“宝玉并无与琮、环可谈之语”,这一句话一听就觉得很好玩,想想看自己从小到大有那么多的同学,或者同事,未必每个人都可以谈话。有的人你很努力想谈话到最后就是谈不成的也有,可见人还是分不同类别的,宝玉就觉得跟贾琮、贾环无话可讲,看到芳官出去又进来,手上多了一包东西,“因笑问芳官手里是什么,芳官便忙递与宝玉瞧,又说是擦春癣的蔷薇硝。宝玉笑道:‘难为他想得到。’”任何人对人的关心,宝玉都会赞美。这些小孩子这么小,就懂得跟别人分享美好的东西。

我想这也许是一个社会伦理很有趣的部分,因为有一种教育是从小告诉人这是你的,那个是别人的,最后变得大家不能共享任何东西。记得在法国的保加利亚籍的作家克里德瓦在跟我学习汉语的时候,告诉我他到中国来吓了一跳,为什么那么多人可以一起吃一盘菜。我说,这有什么奇怪?他说,这么多人吃一盘菜,怎么知道吃哪一部分,要吃多少?我才发现他是从文化学的层面在关心这个问题,在西方如果不分清楚,是不知道自己该吃哪一部分的。我后来想真是这样,小时候我们一家八口,一盘菜每个人都知道该吃多少,很奇怪,每一次都吃光,每个人还都不觉得缺。这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哲学,我们在生活里真的做到了。现在有些孩子一上来就把菜吃光,等大人吃的时候就没有菜了。这是一个教养,小时候爸爸、妈妈在忙,你先吃的话一定知道该怎么留菜,不懂的话,姐姐、哥哥也会教你的,我相信这是一个伦理。有的社会鼓励把一切用法律分清楚,可是在中国社会是用道德来分的,当然有时候会有危险,可它也真的变成人际关系的一部分。

现在年轻人的私有观念是比较强的,而我在读大学以前,一直跟哥哥、弟弟住同一个房间的上下铺。你会知道那个空间怎么共用,从小就有跟别人分用一个空间、时间、物件的习惯,可是现在这种东西越来越少了。戏班子里的小孩从小就没有私密空间,也没有私人物件,所以分享的可能性就比较大。我们当兵的时候也是这样,常常就是买了一堆凤梨回来,大家拿刺刀切完然后一起吃,从来不太讲你的我的。当然,这里面并没有绝对的好或不好,也不存在道德高低的评判,只是一种习惯。《红楼梦》里很提倡人在物质或精神上能与别人的分享,宝玉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