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花,所以“究竟总没要过一次。我今儿便掐些,他们也不好意思说的”。
“一语未了,他那姨娘果然拄了拐走来。”注意这个画面的感觉,四个少女中间来了一个老师,老师和教官是我们青春时期最害怕的人,并不是说他们多坏,而是说对生命的解读不同,他们一出现,那个画面就变了。春天里添了一个另外的角色,就像童话常常讲的那个巫婆。“莺儿、春燕等忙让坐。那婆子见采了许多嫩柳,又见藕官等采了多少鲜花,心内便不受用,看着莺儿,偏又不好说什么。”有没有发现刚才莺儿编的花篮,所有的人都在赞美,可这个老太太是看不见的,生命的悲哀就在这里,美只有在悠闲而没有目的的时候才看得到,春燕的姨妈和妈妈已经辛苦到看不着美了。当人间的美丽都变成钱的时候,是非常悲惨的事情。
因为莺儿是宝钗房里的丫头,她不好意思说她,只能骂春燕道:“我叫你来照看照看,你就贪住玩了。拿我做隐身符儿,你乐。”意思是你假借我的名义在这里玩乐。春燕无故被骂,觉得很委屈,她说:“你老又使我,又怕,这会子反说我。难道把我劈八瓣子不成?”莺儿就笑着说:“姨妈,你别信小燕的话。都是他摘下来的,烦我给他编,我撵他,他不去。”因为刚才春燕说姨妈来了会骂人,所以莺儿就故意说这都是她摘的。春燕也笑着对莺儿说:“你可少玩儿,你只顾玩儿,老人家就认了真了。”
“那婆子本是愚顽之辈,兼之年脉昏愦”,年纪大了以后,头脑不清楚,“惟利是命,一概情面不管”,除了钱什么都不认。摘她的这些嫩柳和花,她已经“心疼肝断,无计可施,听莺儿如此说,便倚老卖老,拿着柱杖来向春燕身上击了几下”,此时,刚才那个“春困已醒,搴帷下榻”、“挽翠披金”的春天美忽然一下全消失了,作者心痛的是,那么美的生命为什么会被糟蹋成这个样子。“骂道:‘小蹄子,我说着你,你还和我强嘴儿呢!你妈恨的牙痒,要撕你的肉吃呢!你还来和我梆子似的。’”这个语言真的有点可怕,可是有时候生活得很辛苦的人,语言会变得非常刻薄。所以春燕的母亲或者姨妈,其实是值得同情的人。
一个社会如果不往正常的方向发展,就会刺激出这种东西,甚至有的时候会鼓励这种粗暴,把它变成阶级斗争。比如你们能在这里游山玩水,欣赏美景,为什么我要这么辛苦?这个时候就变成报复了。一旦这种情绪出来,社会的整个文明就会下降,所有好的东西都要被打坏,因为只是你们在享受美,他们从不曾享受过。所以我觉得美要分享,也就是说美应该是社会的一个共有资源,那如何去启发他们内在感动的力量,恐怕是最重要的。欧洲那些比较文明、成熟的国家,非常在意文化资源的过度集中带来的负面影响,比如法国从七十年代就一直在讨论,所有的戏剧表演、文学美术馆都在巴黎,法国这么大,那些乡下的人该怎么办?因为乡下人很可能就是春燕的妈妈跟姨妈的讲话方式,所以这几年法国一直坚持把很多文化资源移到各个地方去,只有人的心里没有了城乡的差距,才能共享美感,把平和心态找出来。所以我读到这一段其实感触蛮深的。
“打的春燕又羞、又愧、又急,因哭道:‘莺儿姐姐玩话,你老就认真打我。我妈为什么恨我?我又没烧胡了洗脸水,有什么不是!’”莺儿本来是开玩笑的话,忽然看到婆子认真动了气,就赶快上去拉住说:“我才是玩话,你老人家打他,我岂不愧?”那个老婆子说:“姑娘,你别管我们的事,难道为姑娘这里,不许我们管孩子不成?”这句话是产生代沟的重要原因,通常长辈打孩子都说,我的孩子我难道不能管?可是在成熟的公民社会里面,孩子不能说是谁的,你只有养大他的义务跟责任,不能把他当成私产。“莺儿听见这般蠢话,便赌气红了脸,撒了手冷笑道:‘你老人家要管,那一刻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