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来,竟得在平儿跟前稍尽片心,亦今生意中不想之乐也。因歪在床上,心内怡然自得”。你看,这里又是“歪”在床上。很多人认为宝玉是滥情,他其实是博爱,能为他欣赏、珍惜的女孩子尽一份心,他感到很快乐。

“忽又思及贾琏惟知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贾琏就像动物一样,只知道发泄自己的欲望;“作养”两个字很难解释,大概是安慰、体贴和滋养的意思,“脂粉”就是女孩子。在《红楼梦》里,薛蟠也好,贾琏也好,都是以淫乐悦己;这也是宝玉跟他们的最大差别。宝玉重视的是情,他懂得疼爱和照顾这些女孩子。

“又思平儿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二人。”这个形容很让人难过,大家知道,“供应”通常指物品,这里说平儿供应贾琏夫妇二人,好像是说平儿对于王熙凤跟贾琏来说,就像物品一样,从未真正被关心过。“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贴,今日还遭荼毒,想来此人薄命,似黛玉尤甚。”可见,宝玉虽然从来不说,但在他心里,对贾琏、凤姐还是有看法的,也深感平儿有多么不容易。由平儿的孤单一人,又联想到黛玉。这里就点出了宝玉为什么特别疼爱黛玉,因为他会对孤独、不幸的人,有一份特别的疼爱和牵挂。“想到此间,便又伤感起来,不觉潸然泪下。”一般人通常会为自己哭,宝玉常常是为别人哭。

“因见袭人等不在房中,尽力落了几点痛泪。复起身,又见方才的衣裳上喷的酒已半干,便拿熨斗熨了叠好。”痛哭之后,还想着把平儿喷过酒已经半干的衣服熨好、叠好。“见他的手帕子忘去,上面犹有泪渍,又在面盆中洗了晾上。”你看宝玉在做什么?这些都是用人做的事,可他亲自在做,这就是宝玉最令人感动的地方。做完之后,“又喜又悲,闷了一会,也往稻香村来,说了一会闲话,掌灯后方散”。他又去稻香村陪平儿说了一会儿话,到了晚上才回来。

平儿这晚没有回去,就睡在李纨的稻香村;凤姐也没有回去,跟贾母睡在一起。贾琏晚上回到房间,冷冷清清的,又不好去叫,有些拉不下脸,“只得胡乱睡了一夜”。“胡乱”两个字用得很好,就是一个人睡,有点不习惯。“次日醒了,想昨日之事,大没意思,后悔不来。邢夫人记挂着昨日贾琏醉了,忙一早过来,叫了贾琏过贾母这边来。贾琏只得忍愧前来,在贾母面前跪下。”

贾母很有趣,她问:“怎么了?”假装不知道。贾琏忙赔笑说:“昨儿原是吃了酒,惊了老太太的驾了,今儿来领罪。”贾母啐道:“下流东西,灌了黄汤,不说安分守己的挺尸去,倒打起老婆来了!”这就是贾母的语言,很犀利,也很有趣。“挺尸”是骂人的话,意思是睡觉,像尸体一样直挺挺躺着。“凤丫头成日家说嘴,霸王似的一个人,昨儿唬得可怜。要不是我,你要伤了他的命,这会子可怎么样?”

“贾琏一肚子的委屈,不敢分辩,只认不是。贾母又道:‘那凤丫头和平儿还不是美人似的?还不足!’”贾母大概还不知道,平儿只是贾琏名义上的小老婆,其实根本不让贾琏碰。“成日家偷鸡摸狗,脏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这句话非常生动、精彩,言外之意,说你要偷情也偷个像样一点的。“为这淫妇打老婆,打屋里的人,你还是大家的公子,活打了嘴了。”“活打了嘴了”,就是丢人现眼。“你若眼睛里有我,你起来,我饶了你,你乖乖的替你媳妇赔个不是,拉了他家去,我就喜欢了。要不然,你只管出去,我也不敢受你的跪。”这是贾母做的一个评断,因为过去这种男性社会里面很少丈夫给太太赔罪的。可是贾母说你不要跟我道歉,当着大家的面你给太太赔个不是去。

“贾琏听如此说,又见凤姐站在那边,也不甚妆,哭的眼睛肿着,也不施脂粉,黄黄的脸儿,比往常更觉可怜可爱。”贾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