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也有百蝶穿花花样的,颜色又鲜明,纱又轻软,我竟没见过这样的。拿了两匹出来,作两床绵纱被,想来一定是好的。”凤姐在这里有一点想掩饰,因为老太太讲重话了,她就赶紧表示说,其实早就已经准备给黛玉换窗纱了。王熙凤是很会做人的,在这种时候,她一定要表示自己没有偷懒。可是这个“蝉翼纱”恰恰讲错了。

凤姐刚讲完,贾母就给她顶回去了:“呸!人人都说你没有不经过不见过,连这个纱还不认得呢,明日还说嘴。”薛姨妈就为王熙凤辩白,说:“凭他怎么经过见过,他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何不教导了他,我们也听听。”

凤姐也撒娇说:“好祖宗,教给我罢。”

贾母就笑着向薛姨妈众人说:“那个纱,比你们的年纪还大呢。怪不得他认作蝉翼纱,原也有些像,不知道的,都认作蝉翼纱。正经名字叫作‘软烟罗’。”今天我们恐怕再也找不到“软烟罗”这种料子了,名字非常好听,可到底什么样儿,我们也不太容易了解。绫、罗、绸、缎是四种不同的纺织品,“罗”是夏天用的一种丝织材料。中国美术史上有一个著名的作品《簪花仕女图》,画中透明、露出仕女手臂的料子,一般人都认为那就是“罗”。

凤姐说:“这个名儿也好听。只是我这么大了,纱罗也见过几百样,从没听见过这个名儿。”贾母就笑着说:“你能活了多大,见过几样没处放的东西,就说嘴来了。”贾母很少讲这种话,可是今天有点得意起来,似乎也有点要让她们知道老年人的厉害。她说:“那个软烟罗只有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晴,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若是做了帐子,糊了窗屉,远远的看着,就似烟雾一样,所以叫作‘软烟罗’。那银红的又叫作‘霞彩纱’。如今上用的府纱也没有这样软厚轻密的了。”贾母在不经意间露了一手,细说“软烟罗”透露出她的见多识广。

“雨过天晴”,就是下过雨以后,天空的那种蓝。其实这很复杂,它是一种光。中国古代讲的色彩学和西方非常不一样。西方的色彩学讲究的是从科学上去断定冷色或是暖色,或者说在光波上看它的波长,红色的波长和蓝色的不一样,是用非常准确科学的方法测定光谱。可是中国的色彩学认为色彩本身在大自然中,与光在一起,是一个变化的过程。“雨过天晴”那个色彩你根本形容不出来。

“秋香色”现在还有很多人在用。秋天的色彩是从绿色变黄,秋香色基本上是黄绿之间的一种色彩,很难说准黄是多少、绿是多少,因为它是一个变化的过程。大家可以感觉一下在北温带的秋天,你走进森林时绿色慢慢变少,黄色慢慢变多的过程。秋香色是在讲初秋的颜色。青春的少女很少穿秋香色,可是人到某个年龄会慢慢喜欢秋香色,好像是在繁华之后想慢慢肃静下来。“秋香”是一个季节的感觉,可是这里用来形容色彩。

“松绿”,这个绿不止是绿色,是指松树上的一种暗绿色。“霞彩”,是银红色,一种特别像晚霞的颜色。

贾母作为老人家在慨叹时光不再,现在连皇帝用的都没有当年的那么好,有一点没落的感觉。她特别珍惜这些软烟罗,舍不得用,一直堆在库房里。表面上她笑称自己是老废物了,可姜还是老的辣,就在她一处处地讲典故的时候,大家能看出她的能干。

薛姨妈笑着说:“别说凤丫头不见,连我也没听见过。”“凤姐儿一面说话,早命人取了一匹来。”你看,凤姐多聪明,贾母在介绍软烟罗,她马上命令丫鬟去取一匹来证明,也让贾母觉得印证了她的话。

贾母说:“可不是这个!先时不过是糊窗屉,后来我们拿这个作被,作帐子,试试也竟好。明日就找出几匹来,拿银红的替他糊窗子。”“凤姐儿答应着。众人都看了,称赞不已。刘姥姥也觑着眼看个不了。”乡下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