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而天命是一种因果。
王夫人这个时候当然有她“尽人事”的愿望,希望袭人能长久地服侍宝玉。凤姐就建议说:“既这么样,就开了脸,明放他在屋里岂不好?”古代女子结婚前要用线把脸上汗毛绞掉,叫“开脸”。最近几年很多地方又恢复了这个习俗,很多新娘都去开脸。在日本从古到今都保留着这个习惯,艺伎在上台以前都要开脸。
王夫人听了这话就解释说:“那就不好了,一则都年轻,二则老爷也不许,”贾政是不会允许宝玉还没正式娶亲就先纳一个妾的。“三则那宝玉见袭人是个丫头,纵有放纵的事,倒能听他的劝。”王夫人知道宝玉是最尊敬丫头的,袭人的话他还听得进去,可是如果“作了跟前人,那袭人该劝的也不敢十分劝了”。
这个判断有一定道理。丈夫最不愿听的大概就是太太的话了。这个现象很难解释,比如小孩子可能谁的话都听,就是不听爸爸妈妈的。所以有时候把伦理中固定的关系稍微转换一下可能会好一点。关系太固定了,你还没有开口,他就知道你要讲什么,马上就给你顶回去了。在现实伦理的固定关系中,语言最后会变成一个僵化的状态,而这个状态非常难反省。
所以王夫人说:“权且浑着,等再过二三年再说罢。”“浑着”是说不明确是丫头还是妾,身份先模糊着。
下面我们就看到凤姐的厉害了。“说毕,半日,凤姐见无话,便转身出来。”她刚在王夫人那边被质问是不是克扣了公款,虽然王夫人并没有讲得那么直接,但显然作为管家的人,这是比较严重的事。
“刚至廊檐上,只见有几个执事的媳妇子正等他回事。”大概因为她跟王夫人谈了很久,所以有很多人都在等着向她禀报事情,可见凤姐一直很忙。“见他出来,都笑道:‘奶奶今儿回什么事,这半天?可是要热着。’凤姐把袖子挽了几挽,踏着那角门的门槛子。”很多人在吵架以前都要挽挽袖子,这个肢体语言很生动传神。凤姐在贾母、王夫人面前当然不会这个样子,可是现在,她摆出的完全是一副要骂人的架势。而且还一定要在门口骂,让大家全能听到。她不想直接讲给赵姨娘听,而是存心让人传给她。
凤姐笑着说:“这里过门风倒凉快,吹一吹再走。”很可惜,很多《红楼梦》的电影、电视里没有拍过这个场景,它绝对是王熙凤很精彩的一场戏。凤姐道:“你们说我回了这半日的话,太太把二百年头里的事都想起来问我,难道我不说罢。”又冷笑道:“我从今以后倒要干几样刻毒事了。”意思是你们觉得我刻薄、毒辣,说我克扣月钱,那我以后可真要干些刻毒的事给你们看看了。“抱怨给太太听,我也不怕。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别作他娘的春梦!明儿一裹脑子扣的日子还有呢。”这些话我们在如今的日常生活里也会听到,“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这些语言都是非常有杀伤力的。“别作他娘的春梦了!”意思是说你别以为告了我就能多拿钱了,将来我要克扣得更厉害。现在还有王夫人、贾母在那边挡着,有一天我真当家了,你赵姨娘将死无葬身之地。
凤姐的这些话讲得非常狠。当然,作为一个管理者,她有她的精明之处,大家也认为她把一个这么复杂的大家族管理得很好。可因为贾母宠她,王夫人宠她,什么事都交给她办,她其实也蛮仗势欺人的。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赵姨娘是这种家族里最卑微的角色,她每个月拿那么一点点钱,日子过得很不容易,好东西都到不了她的手上。有一次马道婆到赵姨娘家想占一点便宜,说有没有绣花剩下来的碎布料,我回去做鞋子。结果赵姨娘说,好东西哪里会到我房里来?这就透露出贾家有很多不公平。好多东西在有些房里被糟蹋得一塌糊涂,可是赵姨娘竟然连一块像样的布料都没有。王熙凤对这些卑微者是非常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