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到跟奴才要钱的程度?这句话一出来,底下的人大概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因为她们讲了不该讲的话,其实是她们贪了迎春的钱却反咬一口说,我们一直在帮你贴钱。

司棋、绣桔道:“姑娘说得是了。姑娘们都是一样的,那一位姑娘的钱不是由着奶奶妈妈们使,连我们也不知道怎样是算帐,不过是要东西只说得一声儿。如今他偏要说姑娘使过了头儿,他赔出许多来。究竟姑娘何曾和他要什么了?”司棋跟绣桔为迎春抱不平说,别的人也就罢了,迎春是最省事的,什么都不要的人。探春笑道:“姐姐既没有和他要,必定是我们和他要了不成!你叫他进来,我倒要问问他!”注意探春的威严,她脸上笑着,实际上却步步紧逼。再看迎春的态度。迎春笑道:“这话又可笑。你们又无沾碍,何得带累于他?”可是探春就说:“这倒不然。我和姐姐一样,姐姐的事和我的事也一般,他说姐姐即是说我。我那边的人有抱怨我的,姐姐听见也即同怨姐姐是一理。”这就真的很像学姐、学妹了,意思是她们欺负你就不行,因为我们是一国的,就是要彼此帮忙、共享喜悦、同担忧愁。探春的这番话,和宝玉读书的那一段是一个调性。

探春说:“咱们是主子,自然不理论那些钱财小事,只知想起什么要什么,也是有的事。但不知金累丝凤因何又夹在里头?”那王住儿媳妇害怕绣桔先把事情说出来,“遂忙进来用话掩饰。探春深知其意”。探春的脑子就是好使,特别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因笑道:“你们所以糊涂。如今你奶奶既得了不是,趁此求二奶奶,把方才的钱尚未散人的,拿出些来赎了就完了。比不得没闹出来,大家都藏着留脸面。如今既是没了脸,趁此时纵有十分罪,也只一人受去,没有砍两个头的理。你依我,竟是和二奶奶说去。在这里大声小气,如何使得?”你看探春多明白,一个人错了一次就错了,不会砍两次头的,你在这边继续闹下去,只会更糟。“这媳妇被探春说出真病,也无可赖了,只不敢往凤姐处去自首。探春笑道:‘我不听见便罢,既听见,少不得替你们分解分解。’使个眼色与待书,待书出去。”

“正说话,忽见平儿进来。”宝琴毕竟是小女孩,就很顽皮说地拍手笑道:“三姐姐敢是有驱神遣将的符术?”王熙凤的特别助理平儿来了,宝琴觉得很奇怪,其实我们知道是探春给她的丫头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去找人来。我们前面讲过很多次,能够在聪明的主人身边干活的丫头,都不是好惹的角色。平儿就很厉害,探春房里的待书也不含糊,只一个眼色,她就懂了。以前我也想过,碰到事情时我使个眼色怎么样。比如训导主任到我们系里来了,问学生昨天晚上干了什么好事,我就使一个眼色,告诉他们该说做了什么事。可有些学生恰恰是你的眼睛都快挤烂掉了,他就是看不懂,最后还站起来问:老师你为什么一直挤眼睛?这个时候你只能崩溃了。

黛玉也聪明得不得了,她笑道:“这倒不是道家玄术,倒是用兵最精,所谓‘守如处女,脱如狡兔’,出其不备之妙策也。”意思是平常好像没事一样,一旦必要的时候,一招出手就可以毙命。平常一直很躁动的那个人,常常是办不了什么大事的,恰恰是看上去最端庄、最冷静的人,是能担大事的。可见黛玉早就发现探春跟待书之间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