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凤姐,凤姐气的骂:‘癞狗扶不上墙去的种子!你细细的说给他,便告我们家谋反也没事的。不过是借他一闹,大家没脸。若告大了,我这里自然能够平息的。’”这一句话很好玩,皇亲国戚敢玩弄司法到这种程度,觉得民间的人真的是小家子气。不是大家族出来的,她绝对没有这个能耐,我们在外面学不到这个东西的。还有一句话是特别厉害的,就是“告我们家谋反我都可以摆平的”,她根本不把司法当成一回事。一个社会不上轨道的时候,司法的黑暗可以到这种程度。所谓的四大家族贾家、薛家、王家、史家,在那个年代当中,真的是为非作歹到这种程度。
“旺儿领命,只得细说与张华。凤姐又吩咐旺儿:‘他若告了,你就和他对词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自有道理。’”意思是说张华可能不敢告贾琏,那就让他告旺儿。王熙凤真是一个大导演,安排了所有细节。“旺儿听了有他做主,便又命张华状子上添上自己,说:‘你只告调唆来往过付,都是我就是了。’”这样一来,“张华便得了主意,和旺儿商议定了,写了一纸状子,次日便往都察院处喊了冤”。
都察院是过去传统戏剧里面所谓司法机构的代名词,所以我们在《苏三起解》这种戏里常常会看到都察院。“察院坐堂看状,见是告贾琏的事,上面有家人旺儿一人,只得遣人传旺儿来对词。”原告是张华,有被告,是贾琏,可是不敢抓贾琏,所以只好传另外一个旺儿来。原告跟被告一起来,对簿公堂,才可以审案子。“青衣不敢擅入,只命人带信。”穿着深蓝色衣服的公差,他们不敢进贾家抓旺儿,所以只能找人带信。
“那旺儿正等着此事,不用人带信,早在这条街上等候。”历史上大概也很少有犯人等着公差来抓他的,就说你们终于来了,我等好久了,也不逃,你看到里面的戏演到多有趣。旺儿“见了青衣,反迎上去笑道:‘惊动众位兄弟,我犯了事。说不得,快来套上。’众青衣不敢,只说:‘你老去罢,别闹了。’于是来至堂前跪了”。我们不要忘记旺儿是一个贾府的用人,公差都不敢动。我想这种语言其实变成现代句大概也蛮有趣,是很幽默的写法,可是这个幽默的写法里面透露出来的东西让你心里一寒,原来社会里是有这样的东西存在的。
“察院命将状子与他看。旺儿故意看了一遍。”状子根本就是他安排的,他当然知道内容是什么,就说:“这事小的尽知,小的主人实有此事。但这张华素与小的有仇,故意攀扯小的在内。其中还有别人,求老爷再问。”有没有发现这里面有阴谋,王熙凤要告的不只是丈夫贾琏,还要告贾珍、贾蓉,但她知道都察院不敢碰贾珍、贾蓉,所以要当堂把这两个人扯出来。张华赶紧磕头说:“虽还有人,小的不敢告他,所以只告他下人。”
旺儿故意很着急地说:“糊涂东西,还不快说出来!这是朝廷公堂之上,凭是主子,也要说出来。”表面上意思是说司法是公正的,自古就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从来大概没有真正同罪过。这个小说里面也有很多小市民的悲哀,他们永远听到的就是冠冕堂皇的话,可是在现实当中,司法何曾真正让所有人得到平等?所以民间后来塑造了一个像包青天这样的角色,是在戏剧里大快人心的。但是最后包青天可以去动驸马吗?其实我们到今天都还怀疑,小说跟戏剧就是给了我们一个心理上的补偿。我相信从宋代以后出现的包青天一系列的故事,也是一种心理反应。在现实里越未得到的东西,文学戏剧里越得到人们的赞美,因为现实里刚好是相反的,没有这个青天存在过。
“张华便说出贾蓉来。察院听了无法,只得去传贾蓉。”这个时候,“凤姐又差了庆儿暗中打听,告了起来,便忙将王信唤来,告诉他此事,命他托察院只虚张声势惊唬而已,又拿了三百银子与他去打点。”真是厉害,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