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九没回岑家,没回海都,也在这个地方住了下来,没有再出去过。他几乎每天都能听到那些人的咒骂,什么不堪入耳的恶毒话都有,从早骂到晚,不带停歇。
以防他被人打死,岑家给他贴身安排了两名保镖,但防不住那些人对这里熟悉至极。
有时候吕九能从饭里吃出钉子,扒拉出丝丝缕缕的毒草,有时候米缸会钻出毒蛇,门口藏着捕兽夹,有时候房子会半夜起火。
每当路过村镇门口,无数人幽暗怨憎的目光投射过来,吕九仿佛能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一句话。
你若不死,我们死也不能瞑目。
只是恨也好,痛不欲生也罢,日子还要照常过下去。
村人不愁吃穿,需要什么,看守的官兵会帮忙采买,但在这样一个不见天日、与世隔绝的地方,闲是闲不住的。
吕九警惕心太强,他们一时半会儿弄不死,干脆拿起锄头,开辟农田,种上蔬果。有人则摆起戏台,玩起马戏杂耍,加上他们轮番当过戏院的台柱子,演绎唱曲那是信手拈来,渐渐的也成了风气。
人当真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
在他们被抓回来的第六个年头,损毁的房屋被陆陆续续修缮好,田里满是丰茂的农作物,一些人家养起了鸡鸭猪,还有耕牛。
每逢节假日,村人便会一起过节,几十个人围坐在篝火旁,言笑晏晏,吃肉喝酒,兴致上来便蹿上台,接腔搭戏,一时间荒凉阴森的村镇,竟也变得热闹非凡。
这一年冬至,岑家舅舅也来了。
六年不见吕九,见面时他几乎认不出人,只因吕九的身上再看不出往日矫健挺拔的英姿,消瘦得不像话,皮肤带着病态的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但这人的嘴还是一样的讨嫌,见岑家舅舅不开腔,挑起眉头,咧嘴调侃:“见谅见谅,不知都督有喜,忘了备礼。”
岑家舅舅顺着他意有所指的目光,看向自己圆滚的大肚腩,立马明悟“有喜”是什么喜,顿时脸黑如阴云,一巴掌抽在吕九的后脑勺。
他也没怎么用力,但吕九却好似站不稳,忽地往前栽倒,趴在地上岔了气,咳得昏天黑地。
官兵过来搀扶,吕九挥手将他们一把推开,脚在地上蹬了好几下,额上直冒冷汗,撑着地面的手掌直发颤,一个不稳又摔了下去。
岑家舅舅一惊,忙将他拽起来。岂料吕九刚站稳,便捂着胸口唉哟唉哟地喊痛,跟他装可怜,闹着要讨酒喝。
岑家舅舅当他刚才也是演的,满脸黑线地丢开他。但吕九这人脸皮厚且恬不知耻,追在他屁股后面央求五六七八九十遍,终是叫人烦不胜烦地松口。
两人坐在一处屋顶对饮,这里视野开阔,能看见欢声笑语的村人。
岑家舅舅看着村人那边的热闹,问他:“想喝酒,怎么不找人给你送来?”
吕九漫不经心:“我要是在这里喝醉了,大概会一醉不醒,况且酒多贵啊,省下来能买不少粮食。”
岑家舅舅知道吕九把所有的积蓄,都拿来供养了村民,又问:“你还剩多少钱?”俪彁
吕九闻言,眼睛一亮,摊开手伸过去:“没多少了,早知道都督财大气粗心地善良,可有心资助一点?”
岑家舅舅往他掌心盖上一巴掌:“滚。”
吕九甩甩手:“真小气。”
“我还以为你在这里会郁郁寡欢,如今看来倒是活得自在悠闲。”岑家舅舅抿一口酒,意味不明。
吕九一顿,挑眉:“听您的语气,似乎不解气?”
岑家舅舅没吭声。
吕九又问:“您还恨我么?”
岑家舅舅反问:“恨你有用吗?”
没有否认。
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