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不信厄运缠身之言,眉眼间尽是穆然,又行两刻钟,马车在丰乐坊宜阳公主府外停了下来。

下马车便见数十辆车马伫立,显然今日赴雅集的客人尚未离去,她不敢停留,待禀明身份入府,公主府内侍引着三人一路往北行去,酉时已过,无星无月的苍穹漆黑如泼墨,公主府内却是灯烛通明,直将银装素裹的亭台馆阁映照的琼楼玉宇一般,刚走过一片怪石嶙峋的假山,姜离看到了一座三层高的八角攒尖楼宇。

赵妈妈道:“那里便是今日出事之地观梅楼,我们姑娘此前被抬进了楼里照料。”

姜离脚步更快,又行过两处亭台,到了观梅楼近前。

今日行雅集,因观梅楼轩窗窄小,赴宴之人众多,宜阳公主为了观景爽利,索性在楼西侧搭起了十丈见方的花棚

花棚主体为竹木,上覆草顶,作农舍野亭之趣,三面以竹帘挡风,内设席案暖炉,再置庆阳公主送来的盆景花木,先踏雪寻梅,再折梅赋诗,又比斗花艺,无论男女皆尽得其乐,前半日的确和乐,可就在暮色时分,宜阳公主请大家折梅带走时,一声巨响,意外骤生。

姜离往西走两步,清楚地看到了坍塌的花棚,赵妈妈所言无半点夸张,滑塌下来的积雪夹裹着冰凌,不仅将半个花棚砸塌,还将其内桌椅席案、花盆梅瓶皆砸了个稀巴烂,再抬眼看向观梅楼檐,便见靠近花棚这面的尖檐积雪皆已坠地。

她扫了几眼事故之地,又往楼门前走去,还未到跟前,两道熟悉的身影让她意外,几乎同时,九思和十安也看到了她,二人立刻迎上来见礼。

“拜见姑娘”

姜离往楼内看,“你们公子也来了?”

九思点头,“不错,今日出了意外,两位公主怕不好交代,便想请公子代表大理寺过来做个见证,我们才刚来不久,安远侯和夫人已经来了,正在里头交涉,郭姑娘不太好,您快进去吧,我们还要再外探查一番。”

裴晏有宗室血脉,其人也得两位公主爱重,今日请他来倒也在情理之中,姜离应好,沿着台阶而上

“公主殿下,薛姑娘来了。”

内侍一声禀告,门扉立刻从内打开,却是虞梓桐守在门口,她一把将姜离拉进来,“你终于来了,快快进来。”

姜离抬步进门,厅内目光瞬间落了过来。

她眼风扫过,便见在场者除了赵妈妈提过的安国公府世子萧睿与大小姐萧碧君,定西侯府世子高晗与堂弟高晖、堂妹高清芷,勋国公府大小姐殷嘉宁之外,李同尘与李策也在,尚未打过照面的虞梓桐的哥哥虞梓谦竟同站一旁……

除了他们,还有段国公府世子段冕与弟弟段凌、兵部尚书府公子宁珏,当日去莳花宴的淮阳郡王府大小姐李幼仪、越国公府三小姐楚岚也红着眼站在窗前,另有两三个面熟但姜离一时叫不出名字的年轻公子也满脸沉重。

当今朝堂太子与肃王相斗不休,唯独萧氏置身事外,太子身后有高氏、薛氏、宁氏,肃王则有殷氏与段氏,而皇后膝下无子,肃王又缺武将支持,便明里暗里拉拢萧氏,但因萧律不在长安,世子萧睿患腿疾未曾入仕,肃王始终未能如愿。

宜阳公主李蕙比庆阳公主小两岁,因其母出身微寒,她的性情远没有庆阳公主骄纵张扬,她于十二年前与驸马崔斐成婚,膝下的长乐县主崔槿年仅九岁,今日请的人这样齐,正符合她谨慎周全谁都不得罪的性子。

此时厅内正北面,她正和德王李尧,庆阳公主李莹站在一处,裴晏白衣凛然,站在几人最前,而靠墙的罗汉榻上,几日前还鲜活貌美的孟湘正满身是血的仰躺着,安远侯孟谡和夫人钱氏正泪水横流地望着她,罗汉榻尾,两个鸦青锦袍的中年男子手附血色颔首而立,正是太医令金永仁与太医丞白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