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信息缓缓涌入阿德利安的脑海中。无数生命散布在他周围只是它们都已死去了。尸身余温未散。
这是人类的战场。尽管物种、宇宙都不同,战争仍是如出一辙的残忍。
……不。
好像、还有一个人活着。
阿德利安嗅到了极其熟悉的血腥味,紧随而来的,是微弱的心跳。
他错愕地转头。
污染,暴力,纷争,空气中弥漫着火山灰般遮云蔽日的硝烟,触手可及的皆是断壁残垣,被炮火肆虐过的废墟里渗出活物的血液和肢体。
这片建筑群已经看不出昔日的模样,所有大楼都倒成了废墟。
阿德利安倒吸一口冷气,从腰间摸出几粒亚伦准备的胶囊咽下去,边尽力调整自己紊乱的身体,边盯着那片废墟。
在他的注视中,斜插进砖瓦里的钢筋轻轻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所有倒塌物,缓缓悬浮而起。
阳光倾泻进灰暗脏污的阴影里,灰尘吹起薄雾,阿德利安看见一个脏得分不清五官的孩子,一个穿军装的童兵,气若游丝地被贯穿在钢筋之间。他骨折的手还扣着枪,枪托陷进他凹陷的肋骨里。
他快死了,只剩最后半口气。
年幼士兵脖子上的军牌被无形之力翻开,露出他的名字
阿谢尔。
阿德利安愣愣地望着他,被巨大的惊愕和恐慌击中,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停止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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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谢尔知道,他要死了。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黑暗,分不清是他瞎了还是世界本来就没有光亮给他。
人类的文明从地表开始萌芽,一边向下扎根,一边向上生长,枝干不断地、不断地向外扩张,树荫遮蔽天空,笼罩大地,野心勃勃地占领陌生的领土。死去的小草数不胜数,阿谢尔只不过是无数牺牲品之一。
他本来有个幸福的家庭,只是父母的面容早已被太多伤痛占据,他幼小的心灵习惯了麻木和冷酷。他嚎哭过,也祈祷过,最终在现实中明白了信仰都是虚妄的谎言。他端起枪,拿起刀,将生命交给自己逐渐长满老茧的手。
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这个幼小的孩子脑海里想不出什么有温度的东西,只有个最本能的念头
好想活下去。
晕晕沉沉间,有什么东西流进了他的唇里。
缓缓淌过他干涸的舌苔……
连唾液都无法分泌的口腔完全无法抗拒,阿谢尔本能地咽了下去。
好甜。
有点腥。
他咕噜噜地大口吞咽,一丝温热的光亲吻他的眼睑。
阿谢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已经没力气睁开眼了,只能看到眼前逐渐亮起橙红色的光。
一只手伸过来,遮住了他的眼睛。突如其来的体温,让他突然想起了妈妈。
有个很好听、很好听、好听得像唱歌似的声音,轻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阿谢尔竭力睁眼。
那人察觉到他的动作,似乎调整了姿势。阿谢尔眼前暗下来,身前的人逆着光,阿谢尔就匍匐在他的身影之中,仰头看他。
他的眼眸比阿谢尔见过的所有天空更蓝,皮肤比牛奶更细腻,垂落的黑发像流淌下来的夜幕。他担忧而关切的目光,比庙里的神像更慈悲,更温柔。
“阿……阿谢尔。”
年幼的男童,怔怔地说。
阿谢尔甚至没有发现他正在用本该破损的声带说话。他身体里的疼痛像是突然消失了,所有受过的伤都不复存在似的,那根插在他身上的钢筋被看不见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拔出,阿谢尔也一无所觉。
“幸好赶上了……还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