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设计,”他取出一打整理好的稿纸和文件,“如果您喜欢的话,可以找别的工作室制作成衣……若它还能为您所用,就是我最大的荣幸了。”
白色和浅蓝色相间的礼服,搭配好了鞋袜,饰品,领夹,香水……
怀尔德用心描绘的细腻笔触,泅进厚实的纸张里。
阿德利安在那一刻,忽然很难受。
他知道世事无常,也知道天不遂人愿。他知道绝大多数人离贫穷和绝望只有一场重病,一场灾难的距离,也知道世界更新换代,有人成功,就会有更多的人倒在路上。
怀尔德有能力也有资质。他只是只是不够幸运而已,缺了点走到最后的运气。这样的人太多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但阿德利安依然难过。
美好的东西在他眼前碎裂,骄傲生辉的灼日在他眼前落入地平线,于是黑夜蔓延,笼罩荒原。个体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嘶吼,悲鸣声是星星听不见的,灰烬烧却的火星,寥寥逝去的温度是荒原无法感受到的。
只有另一个灵魂能看见。
而他悲哀于自己,与他并不相关。
这是与阿德利安毫无关系的事,置身事外,隔岸观火,是最好的选择。
阿德利安觉得怀尔德在雄虫法庭上帮了自己的忙,亚伦却不这么认为。那只是一次雇佣关系,钱货两清。阿德利安付了钱,还给了一大笔小费,跟怀尔德之间顶多有点‘战友’情分。
再说了,怀尔德帮过的雄虫多了去了。阿德利安没半点特殊的。那么多雄虫连个影子都没瞅见呢。
“怀尔德先生,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阿德利安问。
“从头做起。”亚雌平静回答,“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还有一窟窿的债要还呢。
“要做多久呢?”
怀尔德说:“顺利的话,两三年就够了。长一点,也就十几年吧。”
再不顺利的话,一辈子也有可能。
面对少年关切的目光,青年笑了一下,语调轻松地说:“慢慢来嘛。”
“在那之后,”阿德利安问,“还会再开个工作室吗?”
怀尔德看着他,感到脚踝边又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过了,隐约听到了一声娇软的喵呜。
雄虫少年的眼睛依然蓝得如镜如湖。
“会的。”怀尔德说。
“……”阿德利安微笑起来,细白的手指摁在稿纸上,轻轻推回给怀尔德。
“那就请保留它吧。”他温软地说,“我期待您亲手将成品交给我的那一天那一定是件非常漂亮的礼服。为了那一天,多等几年,也完全值得。”
还清所有债务,再从头开始吧。
眉眼弯弯的少年,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乐观。偏偏他生得温和恬静,轻声细语中积淀下不知来处的笃定。于是再如何渺茫的希望,也变得理所应当。
‘你值得我等待’这样纯粹自由心证的选择,也成了毋庸置疑的判定。
半晌,怀尔德将稿纸妥善地收好。
“承您吉言。”他郑重地说。
阿德利安将他送到门口,奥利奥亦步亦趋地跟着主人,走一下摇一下尾巴,阿德利安说再见,奥利奥也跟着喵喵。
怀尔德笑着辞别了,再看看阿德利安住所的周边环境,头一次觉得雄虫自带大片花园、掩映在一片绿树中的圈地式建宅方式非常好。
那样的少年,就该远离尘世,在拥他为主的城堡里无忧无虑吧。
令怀尔德如鲠在喉的是,他始终不知道,是谁主导了这一切。
他衰败得太快,输得太快,背后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幽幽地、居高临下地,摆布着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