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虏大将军年越二十三依旧处子未破,萧孑早已习惯到麻木。当下不动声色地听罢,冷声命令道:“你去帮我弄两套干净的布衣常服,再备两份通关文牒,三天后亲自送来这里,我自有用处。”
张嵇眼底光影一亮一黯,讶然抬头道:“将军可是要与戒食师弟回京都?然而此刻误会尚不及澄清,只怕皇上心犹猜忌,回去凶多吉少。不如先回雁门关去信禀明,待皇上明晰后再另行定夺。”
萧孑扯紧马缰在原地打着转:“不必多此一举,你自去给我弄来便是。切忌不可走漏消息。”
晓得自家将军秉性,恁大个京都无人敢招惹他,连皇帝都惧他七分。张嵇便只得抱拳应了声:“是,那属下先行告辞,将军请多保重!”
“驾”掣马扬鞭,一骑健影顷刻消失在山坳拐角。
萧孑目送他远去,便也准备打道回府。
却听身后一缕杀气袭来:“所以你要回中原了么,萧大将军?”涩哑中带着狠,像许久不曾开口说话。
萧孑略微一顿,继而回头,看见拓烈高坐在马上,正用手中利箭瞄准自己的背心。他的身畔一样空空如也,并无半只猎物。
便迎着他的箭锋缓缓打马过去:“怎么,你在一路跟踪我?”
“是又如何?这世上,不只有你们汉人才会耍计谋!”拓烈目中燃着怒火,他恨这个比自己大了七岁的家伙总是睥睨一切的冷傲。但此刻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原来是传说中威震天下的征虏大将军。作为男人,他输得心服口服,但却为还蒙在鼓里的芜姜愤慨。
拓烈龇着白牙:“你走了,她怎么办?她知道你的身份嚒?”
“当年她的亲族被灭,彼时我也在场,知道我是谁于她并没有好处。”萧孑用弓背隔开拓烈的箭锋,他晓得他心中最在意的是甚么,便睨着少年黑荭的脸颊骨道:
“怕是你不晓得,逖国慕容煜正四处打探我的踪迹。两天前似曾有探子乔装入寨,我若现在不走,莫非要连累刚刚经历过浩劫的族人嚒?是你,你是选择留下,还是尽快离开?”
拓烈想起芜姜六岁时初见的模样,那时去给邬德夫妇运水,掀开帘子看到屋梁下躲着个娇楚白嫩的小女童。看见他便娇滴滴唤了他一声“哥哥”,可怜儿的怯生生的,和草场上热辣的姑娘儿都不同。脚伤得可怕,斑驳淤青且红翻着,邬德夫妇给她上药,那忽闪的黑瞳里框着眼泪,怎样就是不肯叫痛。生怕被赶出去,走到哪儿便拽着夫妇俩的衣角随到哪儿,阿耶阿娘叫得可甜了。
他那时候有曾见过她在小山坡后抹眼泪,偷偷抹过几次后来便再也没有过,彼时他便暗暗下决定要保护她。
竟不晓得是被灭了族……这么多年她却笑得这样没心没肺。
拓烈的眼睛都红了。手中长箭颤抖着,像是痛苦挣扎了一番,然后用力咬着牙根道:“既然一定要走……那么你把她带走,要么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你明知道她那样喜欢你,我不容许你再多伤她一次!”
萧孑目光顿了顿,蓦地想起芜姜清贫的院子。她的小闺房布置简单,一张小木床,屋角连叠两个箱子便成小桌。底下一个上了锁,似乎许多年未曾有过开启,锁上落满了厚重的灰,像一个密密尘封却又不舍得忘却的记忆。
萧孑便扔开拓烈的弓箭,打马转过身子:“喜欢就一定会得到回报嚒?你也喜欢她,但她给你了甚么?……她若知道我是谁,只会后悔并恨不得杀了我。更何况五千旧部死得不明不白,十年沙场拼杀却只落得个叛贼下场,在我解决完京中之债以前,我亦不可能带她在身边。”
拓烈攥紧腰上的弯刀,手背因着力道而青筋暴起,恨不得此刻冲上去与萧孑拼命。但他是芜姜喜欢的男人,他若打了他,回去芜姜看见了必定又要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