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翌低头看了一眼留在自己左侧伤口处的管子,沉默片刻,终是妥协:“罢了,就按你说的吧。”

终于得到了萧翌的首肯,崔致远暗自松了一口气,又转头吩咐道:“徐福,你叫人在帐中架一张床,好让张姑娘晚上休息用,这几日我们轮番值守。”

“是!”徐福领命而去,动作麻利。

很快,帐子的角落里便多了一张小塌,上面铺着厚厚的被褥,看上去十分柔软舒适。张亦琦躺上去,只觉浑身被暖意包裹,昏昏欲睡之时,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好好研习今日高先生开的方子。于是,她拜托侍卫,将自己留在厨营的医书取了过来。此时,萧翌已经入睡,为了不打扰他休息,崔致远、徐福等人都退到了帐外守候。帐外,北风呼啸,卷起旌旗烈烈作响。沈冰洁手持长剑,身姿挺拔地立在十丈外的瞭望台上,目光紧锁着军帐,看着那烛火明明灭灭,将两道剪影揉碎在这漫漫寒夜之中 。

金针度厄(三)

夜幕深沉,帐内烛火摇曳,张亦琦蜷缩在临时支起的竹榻上,鼻尖几乎要贴到泛黄的《金匮要略》上,就着昏暗的光线,逐字逐句地研读着高先生开的方子。摇曳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扭曲、揉碎在帐幔上,与静谧的夜色融为一体。一旁的青铜灯树燃着三两点幽光,柔和的光线洒落在榻上,为沉睡中的萧翌侧脸镀上一层朦胧的琥珀色光晕。即使陷入昏迷,他依旧保持着端正的仰卧姿态,眉眼间的英气与与生俱来的矜贵丝毫不减,宛如一尊精心雕琢的华贵玉雕。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萧翌被下腹部的胀意唤醒。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不远处案边,一个姑娘正沉浸在烛火下专注翻阅书籍的身影。她仿佛已完全沉浸在书海之中,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萧翌见过的佳丽如云,眼前的女子单论容貌,确实算不上倾国倾城、容色出挑。可此刻,她周身散发的那股浓郁的书卷气,竟莫名吸引着他,让他一时挪不开眼睛。回想起白日里她伏在自己怀中,侧耳倾听心跳的场景,萦绕在鼻尖的并非脂粉香,而是淡淡的药草味混合着书墨清香,莫名有种别样的回味。

“这方子里的白蔹用量……”张亦琦低头思索良久,才抬起头伸手揉了揉早已僵硬的肩颈,恰在此时,撞进一双寒星般深邃锐利的眸子。原来是萧翌不知何时已然苏醒,正斜靠在榻上静静地瞧着她,即便被发现,也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那眼神即便卧于榻上,依旧透着与生俱来的霸道。张亦琦也丝毫没有寻常姑娘家被男子这般直视时的娇羞,神色淡定地放下手中的笔,稳步走到榻边,轻声问道:“殿下醒了?还觉得胸闷吗?”

帐外的侍卫听到声响,立刻撩开帐帘快步走进来。徐福的步子最快,崔致远紧跟其后,就连沈冰洁也一同进来了。

“不闷了,张军医妙手回春,已经好很多了。”萧翌面色恢复了些许血色,声音也平稳了些。

张亦琦心里暗自欣喜,说起来,她来军营也有段时日了,平日里大家都唤她张姑娘,这位高高在上的广陵王,还是第一个称她“军医”的人。

于是,她自然地切换到医生的口吻,接着问道:“殿下今日到现在还未曾排尿,夜间又饮用了利尿的药物,现下可有尿意?”

萧翌目光扫过帐内众人,强忍着想要掐死张亦琦的冲动,沉声道:“你们都出去吧!不需要在帐外守着。”

“殿下!”徐福满脸焦急,想要劝阻。

“出去!这是命令!”萧翌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得到指令,张亦琦第一个脚底抹油溜了出去。崔致远也赶忙跟在后面。沈冰洁和徐福仍有些不放心,可刚走到帐帘处,就听到萧翌悠悠开口:“张军医留下。”

张亦琦心中暗自叫苦,无奈只能认命地走回榻边,面露难色道:“殿下,这不太方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