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花费更多的精力, 受到波及的无辜民众也就越多。而更大范围的影响, 是对于国库的消耗会越发加重, 长期下来连锁带来的便是难以避免的苛税。

最后半年里,他已开始时常焦虑不安, 常常孤夜难眠。但从将领到兵士,近十万双眼睛盯着他, 他若软弱、焦躁、失了冷静平和, 这种情绪传递下去, 瞬间就会成为整个北境大军的灾难。

每每这个时候,于深夜之中,他会起床开始制香,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些。

制香, 是去到北境之后才开始有的事情。

当年他从汴京离开,手中仅剩下夫人留下的最后一丁点幽兰松柏香。他觉得那是他与她之间的一点点羁绊,纵是不过渺如轻烟,他也不愿让它就此消散。

北境多地物产丰富,兰草、松柏这些也都是常见之物,整军途中又恰逢遇见了个贩卖香料的商人。贺知煜采买了许多基础的原料,打算自己试着制着看。他又想起之前夫人说制香时缺了一味原料,想来该是个稀罕之物,又增买了不少名贵品种。

他没有任何制香的知识与基础,这些风雅闲趣亦是他过去的二十多年生活中被要求不能涉足的部分,只能听那商人匆匆讲过,又自己要来几本书,比照着书中所载慢慢摸索。

制香是个复杂的过程。

需要选取底料,衡量份量,精细融合,最后掌控火候,细品其味。

贺知煜既无底方也无经验,只能靠着一个最终想要配出何气味的目标,一次次从头来过。

后来有些香料渐渐缺失,他无处可寻,又于空闲时寻到当地的山野百姓家中找到些更原始的材料,更是增加了制香的难度。

所幸他并不着急,此事绵长安静,他常一边调配一边思考用兵布局之策,两者常常都有进益。

两三年过去,他发觉自己已成了制香的高手,但不知为何就是调配不出和当年的幽兰松柏香一模一样的味道。

突破是在最终一切尘埃落定,与金人签订合约的那天。

他看着两方签订的合约,忽然有种不知为何拉扯了如此之久的感觉,似是十分没有必要。那合约上写的分明,两方牵扯无非都是些银两往来、地域划分、战俘分配之事,并无什么新鲜之处。

他亦想起了他反反复复已配置了几年的香料,冥冥中觉得有些什么方向错了。

回汴京的前一日,那夜军中欢腾一片,将士们把酒言欢,庆祝胜利,热闹非凡。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每个人都为可以归家而狂喜,从以往常常探讨的用兵之策、军中要务、岗哨换防,开始讨论起家中的夫人和走之前已呀呀学语的孩子。

贺知煜为他们感到感慨以及欣慰。只是他便是全须全尾满载荣耀而归,没有变成哪条不知名的河边的无定之骨,却也再不能是自己心中所想之人的春闺梦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