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持出来把房门带上,留下母子二人?用?餐。
他的衣裳湿了,八月中?黔地已经冷了,他接连打了两三个喷嚏。赵蟾桂顾不上自己?同样是一身湿衣裳,赶紧去给他烧了一桶水:“大人?泡一泡热水驱驱寒吧。”
再这样下去又得病一场。
上次入黔州府的时候生的那场疟疾,叫他至今心有余悸。
沈持摆摆手?:“我没……”未说完又是一个喷嚏。吓得赵蟾桂又赶忙去给他煮姜汤喝。
母子二人?被暂时安置在驿站的一处厢房里,孩童吃饱饭不哭了,只?时而听见妇人?低低的啜泣声。
沈持让赵蟾桂找出几件衣裳送过去:“再给她一些针线,让她们母子改身衣裳穿吧。”
妇人?连个包袱都没拿,想是没有换洗衣物的。
赵蟾桂捡了一件没穿过的麻布袍子给母子二人?送去。
当晚在一处吃哺食时沈持说起这事儿,驿站的老吏说道?:“黔、安二县耕田少,田里种不出什么庄稼来,家中?有男子的,还能打些?野物为生,要是只?剩一个妇人?家的,那真是难喽,时常有抱着孩子投河的不稀奇……”
这里的土地贫瘠,往往一尺薄土层下面便是岩石,种?庄稼的收成可怜,女子再能干也难以糊口,尤其是带着幼儿的年轻母亲,母子一道?赴死的太多了。
数不胜数。
从京城来的官吏们大为惊讶:“竟艰难至此?”
他们出身世家或名门,从小衣食无忧,除了俞驯,他赈济过灾荒,见过百姓的具象的苦吃不饱穿不暖,而其他人都流露几分何不食肉糜的意味。
随口感慨一二句便没当回事了,都道?今日的伙食味道?好,津津有味地吃起饭来。
沈持略尝两口便饱了。
俞驯吃了五分饱后放下筷子说道?:“沈大人?,不如你我明日同焦大人?打声招呼,铜仁县新开矿所需人?力,雇佣的女人?力优先从黔、安两县中?招募吧。”
这样一来,多少让无以为生计的人?家,诸如暂寄居在驿站的那位大嫂,看到点儿活路。
他重重地叹口气说道?:“这人?啊,只?有看到活路,才?不至于走绝路。”
活路。
沈持头一次听他发感慨,品着“活路”两字,有些?意外,也颇为动容:“下官遵命,明日就?跟焦大人?说。”
当时让黔、安两县百姓迁走时,他以为为他们思虑周详,暂时够他们将日子过下去,没想到还远远不够,一想到母子俩的事情,他如鲠在喉,心中?有点儿不是滋味。
饭后回到房间,那对母子来给沈持磕头谢恩,他赶紧将人?扶起来:“大嫂,明日本官正?巧要去铜仁县一趟,你们二人?随同本官到那边换了身份文书,安家落户吧。”
妇人?只?拜谢,面上不见一丝生机,亦不答一语。
沈持:“大嫂还是看不到活路对吗?”
妇人?听了木然抬头看他一眼,又缓缓垂下头去。
“朝廷在铜仁县开矿,”沈持说道?:“大嫂听说了吗?”
妇人?一声不吭。
沈持说道?:“如今官府在雇佣人?力,招收壮年女工,日给米五升,就?算大嫂带着幼儿不便去挣这条活路……”
他想说,以后各省的朱砂商行往来铜仁县,就?算在路边支摊子卖茶水,你们母子俩也能挣上口饭吃啊。
哪知?妇人?听了他的话,忽然直起脖子说道?:“大人?,民妇有娘家能给看着孩儿,民妇有气力能吃苦,求大人?开恩,让民妇去作女工吧……”
只?要不吃白食,只?要她一日有五升米领,她娘家还是会认她的。
沈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