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在皇帝才浅浅敲打过的“朋”与“不朋”的问题上,有新科进士拿捏了, 听?说某位大官跟自己是同乡, 不敢明目张胆去?攀,却在敬酒时?一开口由京城官话换成了方?言, 跟联络暗号似乎的, 大官皱眉:什么……刚才风太大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吧。
十?分的尴尬。
沈持继续吃了两口菜, 这时?候汪季行端着酒杯走过来?说道:“沈状元,你我是不是该去?向李大人敬个酒?”
他说的是李叔怀,当年秦州府乡试的主考官。当年一道赴过鹿鸣宴,今又相逢在琼林宴上。他们虽不敢明着叫一声“恩师”, 却在心里早已不知唤过多少?回了。
沈持:“走吧。”
这个应该的, 无?关乎朋不朋的。
他们二人走过敬酒, 李叔怀微微点头:“状元郎不必多礼,这一次殿试本官也任了读卷官,看过你的卷子, 你小小年纪能有这般眼?光与才华,叫人赞叹,”话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贺俊之,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过你少?年得志更需大德,为官者?常怀谦逊敬畏之心,不可得势倨傲。明日天子授你官职,你入了翰林院之后,本官望你静下心来?再做三年学问,稳住心性,免得日后德不配位,欲行百里却九十?啊。”
他的一席话,听?得沈持额上冷汗直冒,说道:“大人教导的极是,在下谨记在心。”
李叔怀又叮嘱汪季行几句。
一来?二去?的,很快盛席华筵散场,沈持赴完琼林宴后回到会馆。
申掌柜端来?醒酒汤叫他喝了,笑眯眯地?说道:“明日去?吏部领了官服、官印,去?翰林院点了卯,便可回乡省亲了。”
秦州府不知设了多大排场的宴席正翘首以待这位新科状元郎荣归故里呢。
沈持:“嗯。”
是该回家了。
申掌柜又想起一件事来?:“白日獬豸书肆的潘掌柜给状元公送了二百两贺银来?,”他从袖子里拿出两张百两面额的银票放在沈持面前:“说是《雅虫》一书卖得极好?,这也是给状元公的润笔费。”
沈持盯着那两张银票,与其说是润笔费,不如看作是潘掌柜找个理由巴结他罢了《雅虫》卖得再好?,能在短短数月之内赚几百两银子?
没有的,肯定没有这样的好?事。
如今的他,名利接踵而来?,这才只是预热。
他倏然想起今日在琼林宴上李叔怀的谆谆告诫,不由得深以为然,年少?得志,如何稳住心性不迷失,极不容易。
夜里入睡前,他反复复盘自己中了状元后的举止言行,尤其是今日在琼林宴上的,还好?,没有发一句倨傲之言。
当官三事在,曰清,曰谨,曰勤。①
沈持又趿着木屐下床,提笔写下了这句话,用以警醒自己时?时?戒之慎之。
次日,他让申掌柜将獬豸书肆送来?的二百两银子还了回去?,并令与潘掌柜约定,如果他的《雅虫》日后卖够先前付给的润笔费,后头赚的钱四六分成,明着算账。
书肆自然无?不应下的,逢人便说沈状元不爱钱日后定然是个好?官。
沈持:“……”
琼林宴的第二日,他率新科进士拜谒孔庙,行释菜礼,而后去?国子监的碑林刻石碑留名。
国子监就?在孔庙旁边,里面进士留下的碑为后世著名的碑林之一,镌刻着数朝几千名进士的诗文和名字。
每一次春闱,就?会取一块石碑用来?刻今科进士的名字,以留给后人观瞻,也留下士子曾经的风光和荣耀。
“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②”便是乐天居士及第后石碑留名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