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许杭面前的地上磕,语气坚定:「小姐活着时曾教我们‘善恶有道’,老奴不识几个字,只晓得‘知恩图报’。这丫头若有一句话逆了您,我便亲自收拾她的性命!请小主人安心!」

一双比女子还要纤细的手将蝉衣扶起,她抬头,这个人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从此,你照顾我,我也照顾你,可好?」

后来就连段烨霖也说,别看蝉衣年纪不大,管起家来方方面面比一些老妈子还要熟练些,若是金燕堂没了蝉衣,许杭可是要头疼不少。只是听开饭时,蝉衣叫一声‘当家的’,段烨霖就想笑。

「说起来,北方方言里头,‘当家的’都是妇人对其丈夫的称呼。蝉衣,你这便宜可占大了。」

蝉衣本是叫‘许少当家的’,字儿多麻烦,叫着叫着便成了‘当家的’,被段烨霖这么一说,羞红了脸:「司令好没脸!惯会浑话取笑人!」

段烨霖哈哈大笑。

许杭倒是细细思忖了一下:「她若伺候我一生,生老病死都是归我管,比起夫君,我怕是伴她更久,这个称呼上的便宜我倒也担得。」

如此,这个称呼就定下了,再未改过。

蝉衣是这世上头一个知道许杭要复仇的人,知道的越多,所担的信任也就越重。

那年头,兵荒马乱,人心浮躁,贺州城刚从战乱中被救回来也不过才数年功夫,违法乱纪的人数不胜数,亏得有小铜关坐镇,每月总有一天是处刑日,将那些罪大恶极的凡人拉到菜市场口砍头。

正有一日,段烨霖在那儿监斩呢,许杭和蝉衣从山上采完药下来,路过瞄了一眼,事端就出了。

人头落地的一刹那,许杭就走不动路了。

他的眼前一下子就闪回,回到蜀城那一夜

睡前他和娘亲说堂弟弄破了他的香囊,让娘亲再做一个,娘亲勾他鼻子说等你爹爹新晒的芍药花磨成粉再说。他便睡了,梦中被枪声吵醒,外面似乎是百千人哭喊,他推门出去看到的第一个场景就是父亲的头被人砍下,满面血红,在地上滚啊滚啊……从一个人的脚边滚到另一个人的脚边……最后,掉进池塘。

多少个夜里,他都溺在血水里,想把父亲的遗骸捞出来,却怎么也触不到。

一辈子的梦魇。

就这一眼,他的世界顿生黑暗。那夜的恐惧突然席卷了他,刑场上的头滚了几下,他的耳边就嗡嗡了多少声,他的胃突然绞痛,头也疼,恨不得所有感官都消失,像是被谁推倒,无人拉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