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夫是有真本领的,李偃素来尊重,闻言转过脸,道声有劳:“先生昼夜奔劳,还请府内歇息一晚,明日再随我一同回营。”

次日侵晨,天尚不明亮,帐内蔼蔼不见一丝光。李偃摸黑起身,窸窣披上外衣,绕过屏风,轻轻唤声:“进。”婢女们推开隔扇门,蹑手蹑脚将烛台,沐盆、巾帕等物悄悄放下,又脚步轻轻地却行而出。

他盥洗停妥,垂眸缚护腕,眼前忽然多了一双素白的手,纤纤十指紧紧箍在腰间,馨软身子轻如蝶,静息在了背后。李偃一怔,那盏烛台不够明亮,他不禁有些恍惚。低头细端,从两脚空隙,看见双雪白的足立在羊绒毯上微微下陷。

倒不是见鬼。

他深觉好笑,不由忖度,她何时醒的?观察他多久了?何时走到身后的?怎么一丁点儿都没觉察?

新铺的羊绒毯,十分厚实,踩上去一点声响都无,即便赤脚也不凉,站久了却有些扎脚,足心阵阵发痒,赵锦宁强忍着不适,“知行...”

她还是唤了他。

李偃嗯了声,等她继续往下说。

“要走了吗?”

他说是,“军情有变。”

依他部署原本万无一失,结果有个副将急功冒进,搅乱了布局,一子落错,满盘皆乱,必须得赶回去收拾残局。

“可我...舍不得你...带我走吧,别留我一个人,好不好?”

这话落进李偃耳中,属实欲盖弥彰,他听惯了,倒也不感喜怒,只是,放心不下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串合香珠,倘或不被他替换,昨日是串通太医哄骗他假孕的工具,明日就是杀死他孩子的利器...他倒真想把她捏在手心,牢牢抓着,怕只怕孩子经不住长途跋涉。

眼下唯有将计就计跳到她的圈套中,方能安抚一二。他拉开她的手,转身抱她起来,边往床榻走,边说:“等你身子好些我再来接你...若是觉得闷,教岑书陪你出去逛逛也使得。”

赵锦宁听见这句,心顿时跳的飞快,死劲掐紧手心才压下那股似要冲破胸腔的欣喜,若无其事地躺下,哀凄凄地望着他道:“好...”

李偃抬腿迈了两步,身后传来她柔柔的声音:“夫君早些回来接我...”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慢慢扬起唇角,笑着说了个好。再转身笑容却越来越深,僵在腮畔,像画又像木偶雕塑,无魂无魄,阴森空洞,全无生气。直看的门外侍立婢女毛骨悚然。

“告诉杜常,寻个医道好的大夫监管饮食汤药,不要让她知晓。”

“放岑书出来,令杜常盯紧了,内宽外严,小心看护。”

“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婢女诺诺称是,随即带着命令去寻杜常。

赵锦宁近两月多梦少眠,常觉困倦,李偃走后,她又睡着了,然而心事重重,有丁点儿声响就睡不安稳,迷迷糊糊听见低低地抽泣声,一睁眼,隔着帐子看到床前有个人影,心骤然一蹦,她深深吸口气,缓缓开口:“岑书...是你吗?”

“是...奴婢”岑书听见,忙不迭抹干眼泪,一面应声,一面撩起床帐,看到公主消瘦脸庞,逼回眼眶的泪又汹涌而出,几度哽咽,“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