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他感觉冷掉的血重新滚热,生平头一遭体会什么叫拨云见日。
即便此刻死了,那也是死得其所。
“臣、定会护卫殿下周全。”
孟仞抱拳退到几步之外,身上黑袍融进黑夜,英伟身形虽不看清了,却还是令人心安。
赵锦宁转回脸,同嫤音、岑书躲到垛墙后。紧攥着手中火铳,默默在心中数数。
所有人都静止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屏住了,寂静如幽冥。
昏沉中,恍若听到虫鸣声,似近似远、似有似无地钻破凝结空气,轻轻地、隐隐的、灌注进耳。
压死骆驼的并非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漫长的熬煎。
那哒哒哒的铁蹄声,终究震响禾兴的土地,掩住了赵锦宁犹如擂鼓的心跳声。
城下黑压压的人头,远比她料想的还要多。
领头三匹披挂铁甲的战马停驻护城河,盘桓不前。
中间戴着鎏金铁盔高帽的魁梧将领,正是包罗特儿吉同父异母的弟弟,包罗特岱钦眯着细长眼睛高昂起头颅,犀利目光审向俨如死城的禾兴城,问一左一右两位军师:“攻还是不攻?”
左侧军师自上而下,从高耸城墙扫到平放吊桥,谨慎道:“大军连夜奔袭,不如撤回狡骏丘休整,明日再部署攻城。”
“此时不攻更待何时!”右侧谋士闻言,乜了眼胡长绑辫的左军师,鼻中嗤笑。
“哦?”岱钦调转视线看向右谋士,态度谦虚有礼,“还请吴先生言明。”
吴谋士剖玄析微,慢条斯理道:“昔年,诸葛孔明带领两千士兵,以空城计吓退司马懿十五万大军。”
“将军英勇神武定能看出这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他拱了拱手,精明目光斜向城门,斩钉截铁道,“卑职敢拿项上人头作保,城中士兵绝超不过六千人!”
“你们汉人嘴上功夫真是了得!”左军师吹胡子瞪眼,操着南腔北调的官话鄙夷道:“你作保?你二两重的脑袋比不上只羊羔值钱。”
“您千万不要相信这个汉人,中原人心眼多最是狡猾!”又见岱钦沉吟不语,恐被劝服,忙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劝说道:“他们汉人有句话叫‘事反常态必有妖’,您不觉得一路打来太顺利了吗?说不定城内埋有陷阱。不如退回狡骏岭,进可攻退也可守。”
吴谋士听不懂左军师叽里呱啦的话,但明白是跟他唱反调,瞧着岱钦脸上浮现动容神色,忙进言:“北笀山外一战,赵军倾巢出动!禾兴城已然空城。李偃死在将军刀下后,军队鱼溃鸟散。纵使城内有兵,然,无领军之将,不过一盘散沙。”
“倘或今晚不攻,明日援军一到,禾兴城防高耸入云易守而难攻啊!”
“还请将军三思!”
两位军师,各有各的理,岱钦心中较量片刻,盯着夯实城墙,拍了拍手。
队伍中有个小卒捧着个木盒子颠颠地跑过来,岱钦俯身耳语一番,那小卒打开木盒,拎起盒中血淋淋的人头,跑到吊桥上,高声大喊道:“李偃人头在此,速速打开城门!”
说着,一脚踢到桥中央,那满脸血污瞧不出长相的人头叽里咕噜滚了几滚。
两军对峙,一明一暗,又过了阵相当沉寂的时刻。
静谧空气中似乎有血腥味弥漫开,赵锦宁听到咯咯地声响,是什么?
许久后,岱钦抬手做出个撤的手势,身后骑、步两兵齐刷刷调转向后,军靴铠甲飒沓作响,整齐划一地前进步伐,震起地面黄土,如尘暴一般迷人视线。
吴某士见状,摇头嗐声,叹气不迭。
“以先生高见,”岱钦勒住缰绳,胸有成竹地笑笑:“暗度陈仓可能成事?”
吴某士转阴为晴,哈哈大笑道:“将军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