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嘴刚要说话,就忍不住别过头去捂着脸细声细气地打了个小喷嚏,然后嘴就更瘪了,小孩可怜兮兮地皱着鼻子,怎么瞧怎么委屈,他伸着两条膀子抱住谢怀璧的脖子,把头埋进人披风的领子里蹭了蹭:“还是不要了吧,不然圣人知道了肯定不高兴,我待会儿自己回去就好。”

谢怀璧瞧着他眨了眨眼,把软乎乎的圆兔子抱了个满怀,然后低头悄悄摸摸地咬起耳朵:“可是父王想要和白月奴一起睡呢,我们悄悄地,不告诉别人,也不叫圣人知道,”说话时呼出来的气吐在谢奕瑕的耳朵上,痒得人缩起脖子,但是谢怀璧依旧不依不饶地努力动摇他,“好不好?好不好呀?好不好嘛?就偷偷地,偷偷、偷偷、偷偷偷偷地……”

※?※?※

谢怀璧把小孩连着被子一起搂在怀里,又软又蓬的被子带着淡而干净的暖香,让人像被裹在云里,下一刻就会陷进去一样。

他想起庄帝找他谈的事情。

谢怀璧有些说不清。

理性来说应该没有多少父母不望子成龙,而且他确实知道,谢奕瑕早慧得很,不该耽误了,更尤其是有这样一个身份,似乎要是能上进就对所有人都好。

自然,关于教子的各种典故他也是听得不少,好像父母对子女就免不了牺牲,一边牺牲时间去培养感情建立联系,一边又要牺牲感情忍下不舍放手让其自己成长到能离开,矛盾得很,且听来就觉着得不偿失。

可似乎天理就是这样,甚至连牲畜育养教导幼崽,都是为了幼崽能学会谋生手段,然后就可以放心在成年后让它离开。

可能,他真的做不到当什么合格父母。

“白月奴。”

“嗯?”

“你想当皇帝吗?”

谢怀璧突然问,声音不高,很平静,但在夜里安静昏暗的房室中能听得清楚。

谢奕瑕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过去,看到谢怀璧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好像在确定他是真问还是假问,最后他低下眼,没有装作没听清,也没有斩钉截铁地表清白,只是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说:“我不想。”

“为什么不想呢?”谢怀璧撑着下巴问他,“做皇帝之后你就是最大的了,天底下所有都是你的东西,没有人不敢听你的话,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要天上的星星都有人去给你摘。”

谢奕瑕用一种有点嫌弃的、有点鄙夷他骗小孩的眼神谴责他,说:“想做皇帝要很辛苦,比如四叔五叔他们,做了皇帝要更辛苦,比如圣人,”然后谢奕瑕停了一下,故作天真地扑扇着眼睛,“那如果我现在想要天上的星星,父王给我摘吗?”

谢怀璧笑了一下,是那种不太将小孩子的话听进心里的笑容。

“是,父王给你摘星星。”他蜷起手指在谢奕瑕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然后又捏了捏,把小孩鼻子翘起来的尖尖捏得有点发红,“人小鬼大。”

不过谢怀璧又想起来谢奕瑕的病症幽忧之疾,这个病症不适合去做这样埋首案牍的事,所以谢奕瑕做不了那些事。

这样一想,谢怀璧便觉得有些满意了,但是满意不到一会儿,因为他知道这个“做不了”里有多少水分,谢奕瑕又不蠢,也不天真,甚至有种世故的聪明,才十二岁,还很长远,就算有问题,也远远不会到“做不了”的地步。

而且现在不想当皇帝,以后未必就不想当,当皇帝会很忙很累很多事,有很多人不知道,但是还有很多人知道,可他们还是想,想千秋大业、想万寿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