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什么事?他逼我嫁人。”冷月环见他不知情,才算放下提防,摘掉头上花里胡哨的金簪子、玉钗,仰首猛灌了口茶水,似是在外被渴坏了。
“他让你嫁谁?”
“嫁给章绿天,你记得吧?那狗东西满脑子歹念,肠子花得很。我本只想出逃半时,族里却说我六亲不认,呵,也好。”
“傻姑娘,逃婚也不至于赌气来当个…妓吧。”
“什么妓,这叫花魁,享尽繁华,卖艺不卖身的。”
“……”
“伏?,千万别叫我爹知道,否则我挖了你镜湖下的宝贝疙瘩!”
“你又不叫哥了。”
“叫两声你就美了?若是族里安排我嫁你…倒还有的商量的,最起码你长得像个祸害,干起坏事总与我投缘。”
“别吓我了,我可不娶祖宗。”
“冷姑娘!收拾一下,鸨娘说客人都要坐满啦!”屋外有传话的丫头隔门喊话道。
“瞧见没?人满为患,魅力无边。”冷月环朝他得意地笑。
伏?无言,颇为头痛地拿纸扇顶了下脑门。
“去把钗递给我,还有柜里的金蝉衣。”
他无奈地打开满柜子的女儿衣裳,入目满是琳琅,只叫人两眼昏花。
冷月环对镜梳妆,伏?闷头找衣服,二人倒是难得安静了须臾。
“伏?,你知我为何要来人界吗?”冷不丁地,花魁又挑起了话头。
“为何?”
“…我想寻人,寻个痴心的如意郎君。话本里总是人间最动心,这天南海北的,我想我总能遇到一个话本中写的那般俊逸、痴情的,而我最好一直风风光光,让他记住个光彩夺目的我……我此趟来人界就这么点儿愿景,当了多年的花魁,受了无尽追捧,搬了好些地方,从没被人发现过容颜不老。”
“傻姑娘,哪里有什么如意郎君,哄你罢了。”
“才不是哄我,是你说瞎话呢。”
满堂客恭候已久,冷月环放下这一句驳斥,披着金蝉衣从屋中走出。她于环廊中央捞起条红丝绦,将散落的墨发一撩,朱唇慢挑,眉间落一点梅花额印,廊间摇曳的烛光映晃在脸上。
伏?只瞧冷月环的玉足一点,她挑衅地回眸一笑,顾盼生辉,眼中似是对所求坚信不疑。尔后,她纵身入那喧嚷俗世,盈盈从高空而降,如自在惊鸿,于满堂欢呼声中落在镜花台上。
撩拨心弦的琵琶声响起了,伏?倚栏向下看,春深似海,当年咿咿呀呀的小野丫头出落成大美人,于众生面前风流翩跹。
那之后,冷月环和伏?之间时有往来,得知伏?养了个崽儿,冷月环不由暗自稀奇了一阵。
在崽儿三岁那年,奶娘请辞回了娘家。这奶娘是个尽心尽力的,把烈成池养得红润有光泽,张口学说话,学步,识物,样样都会了,但烈成池始终还是最黏他养父。
伏?是从来不准烈成池叫他爹的,充其量答应他叫一声寄父,再亲就不能叫了。
烈成池是想不明白的,隔壁孙二丫,虎子都有爹,为什么他爹就不让他叫爹呢。可他不能忤逆伏?的想法,就明面满口答应,背地里伏?还是总能听见烈成池在外头跟小伙子们叭叭,张口闭口就是。
“我爹今天买了只栗子鸡,香得流油。”
“我爹写字特别好看,在家都不用请先生。”
“还没见过谁家的爹比我爹更耐看。”
“我爹……”
“不用请先生,明天送你去私塾。”伏?出现在烈成池背后,把这在外吹嘘的小子给抓了个现行。
“爹……寄…寄父……”烈成池被吓得不轻,爹来寄父去的,满嘴发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