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有悔、知悔、承认悔,然而到了最后一步回头见岸,却是依旧风魔九伯、决不回头。而那罗耶,失了佛心,破了金身,没了清净,不知还算不算作一个佛。

这一局,若是如此来算,当是那罗耶败了。

禅窟外的水声哗哗,震耳欲聋。

伏?靠近那罗耶,低眸看他的唇,又问:“你现在,还能渡我吗?”

那罗耶看着伏?,最终沉默了。

伏?打量着那唇,忽而垂首,徐缓地吻住了那罗耶。

他亵佛的举止是如此熟练,当中有戏谑、有挑衅、有轻佻,但是在种种狂妄之下,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虔诚。

……

天边的夕阳彻底落下来了。

耆阇崛山也黑了下来。

孤高的圆月淹没在苍茫云海间,这翻滚似海的云翳也是黑的,一寸寸地蚕食掉了圆月的光。

耆阇崛山,似乎万籁俱寂。

在这重峦叠嶂的漆黑之中,有寒鸦在深山之处哀啼,有困兽在荒僻角落里发出弱小的悲啸。

那罗耶在这寂静的禅窟之中,缄默着,缓缓地阖上了双眼。

伏?还没有离开。

他待在那罗耶的旁边,忽然想看看窟外的景色,奈何都被一川瀑布给挡住了。

于是,他施了一道法力,瀑布就像一道帘,从侧面缓慢地拉开了。

禅窟外的景色送了进来。

静谧的夜,萧瑟的风,层层叠叠的山。

伏?盘腿坐着,托着下巴,久久地看着禅窟外的风景。

这黑夜,还是那么漫长,那么寂寥。

他吞了那罗耶的佛心,坏了那罗耶的金身,然后呢?

然后呢。

他又不知道了。

杀戮,他杀累了。大罗天,他去过了。宿敌,他睡过了,嗯,不是,他赢过了。

伏?无所事事,指间一晃,凭空取出了一把长箫,他把手指按在箫孔上,将冰凉的箫抵在唇际。

箫声在岑寂的耆阇崛山中响起,悠远缥缈,这一曲箫声动听至极,跌宕起伏,犹如一场百年不休的尘梦。

伏?总是悟性很高,对箫可以吹两下就领悟,对高深莫测的佛法可以看一夜就觉悟,可惜,他什么都明白,但还是不肯回头见岸。

其劣根不肯改,其恶性不肯收。

……

箫声戛然而止。

不知道吹箫的人在想什么。

直到他放下手中的箫,无缘无故地回过头,对那罗耶道:“我听说人间是真正的炼狱,但也是最风流的温柔乡。”

人族并非真的弱小,只是感情让他们变得脆弱。如果他们肯割舍感情,就可以修仙道,就连仙帝将欲行曾经也只是一个凡人。但是,人族却宁肯弱小,也不愿意放下这些让他们变得脆弱的东西,甚至甘愿为之舍弃生命。

所以,伏?很想知道。

如果自己不是魔,如果那罗耶不是佛。

如果他们都不再强大,甚至弱小到命不由己,他们微乎其微,如同一粒尘埃,如同沧海一粟,不得不竭尽全力地活着,甚至要相濡以沫、相依为命。

那么,他们之间会生出情与爱吗?

不知何时,那罗耶已经睁开了眼,他看着寂寥的空山,箫声仿佛还在山谷里回荡。

伏?道:“如果以后还有缘分,你愿意去人间看看吗?”

他没有说是和他去人间看看,他找不出立场对那罗耶这么说,但他是这个意思,那罗耶应该明白。

那罗耶沉默了一阵。

伏?以为那罗耶不会答。

然而那罗耶却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