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忍着疼,叫他。
“和尚。”
和尚没有睁眼,只是轻声道:“在。”
听到他的回应,伏?莫名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伏?终于做了什么决定,道:“我们不去凤蛊山了。”
和尚沉默片刻,道:“凤蛊山已在眼前,明日便可抵达,去吧。”
“……”
“此行山路艰险坎坷,多多小心。”
“我自己去?”
和尚再次沉默,伏?等他回答。
终于,和尚道:“…我力有未逮,只能送你到这里。”
伏?盯着和尚闭上的双眼,和尚却不看他一眼,他的恨意覆霜,良久,语气却变得弱了,商量道:“我不去凤蛊山了,你也不悟禅了,……我们回家吧,好么?”
和尚沉默了很久。
久得仿佛这是他答过的最艰难的问题。
阒无人声。
伏?在等着他的回答,同样等了很久。
这一路来,和尚的每一次回避,伏?都没有追问,但是今天,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必须听到一个结果。
庙中如此静谧,静到只听得见伏?自己的呼吸声,静到伏?怀疑这座山、连同这个庙都是他的幻觉。
最终,和尚缓缓开口。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万事既已注定,应当不复强求。”
“是不复强求,还是不想强求?”
和尚没有回答。
一片死寂。
这是夏夜,伏?却感到寒意。
这种寒意冻结了他的心,他的血脉,连他的笑都冷了,带着冰碴。
“我在痴海城害你不浅,而你以德报怨,帮我压制魔炁,一路送我到凤蛊山脚下。”伏?道,“……九世苦禅,圆满近在眼前,此时,若我临门一脚拦你成佛,就显得我太狼心狗肺了。”
和尚的眼睫一颤,没有说话。
“所以……我只问你最后一遍,当真,再也不回锦悠城了么?”
“……是。”和尚道。
一阵猛风刮来。
呼呼咆哮。
吹倒了供桌上的烛台,香炉亦被掀翻。
和尚手掌间的念珠脱手,挂到烛台的尖钉上,线断珠落,分崩离析。
伏?知道作痛的是哪儿了,原来是他的心。
他凝望和尚,金眸灼灼,道。
“话已至此,我又何须勉强,佛魔两道,殊途难归,……便是各行各路,我亦放过你。”
他徐徐地挤出这几字。
“九世历来,种种情仇,皆成过往……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的话音一顿,字字干涩,“恭喜你,修得圆满。”
尘埃落定。
伏?沉默着转身。
那些积攒了好多日子的,麻木地蓄势待发着的痛,全都气势汹汹地来了。
它们长驱直入,扩散进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他的身体成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大窟窿,再也挡不住灌进来的寒风。
他却还是顶着风,往庙外走,往凤蛊山的方向去,仿佛离开得平静,没有回头。
一看一肠断。
好去莫回头。
去吧。
庙中,黑如混沌,寂若无人。
冷寂烛台倒歪,零乱佛珠滚地,转经筒盛着凄清月光。
整个尘寰都遗弃了这座破庙。
和尚闭目禅坐,月光下,眼角却有一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