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晟点头,补上一句:“加班吃莫达非尼,失眠吃芬太尼,街上人尽皆知的秘密。”
丁之童看着他,一时无语。宋明媚也跟她说过差不多的话――你不要以为这种事离你很远。回忆起JV一贯的表现,的确有这个可能。
冯晟却是误会了,即刻解释:“你放心,我当然没有,哪怕再拼,咖啡已经是极限了。”
“Venti plus extra expresso shots么?”丁之童玩笑过去,直觉两个人又是殊途同归。
冯晟也跟着笑起来,比了个“四”的手势,说:“Four shots please.”
四倍浓缩的美式,大概也是一种惯例了。
笑完了静了静,冯晟又想到其他:“还有人说,他学生贷款还没还完……”
丁之童震动,更有了些代入感。
冯晟却只是调侃:“要不是因为穷,谁干这个呢?”
“那你是为什么呀?”丁之童揶揄。毕业典礼之后,她见过他的父母,一望便知道是个很体面的家庭。
有那么一会儿,冯晟只是笑着不语。丁之童以为自己这一问失了分寸,低头扒拉着盘子里的食物,想把这段尴尬熬过去。
但冯晟却开口说了,缓缓地,细细碎碎地:“我家,往前数四代做过外国银行的买办,那时候也算是个人物吧。前几年流行民国故事,常有作家、记者什么的来采访,但其实除了那么点光辉事迹,传到现在也就只剩下凤阳路一套老洋房。三代人,五个家庭,总共十二口人全都住在那幢房子里,比老城厢七十二家房客好不了多少。既没人肯出钱维修,也没人有钱整栋买下来,更没人愿意搬出去。有个叔叔今年四十七了,单身,也还住在里面,总是在外面吹自己名门之后,不知道有没有人买账。我从读中学的时候开始,就怕自己以后也会变成他那个样子……”
丁之童听着他说,默默地想:果然,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你不会的……”她替他保证,是真的觉得他不会,冯晟是那样一个聪明且有企图心的人。
“所以才累啊。”冯晟笑着叹了一句。
他的语气又叫她想起毕业典礼之后他爸妈说的那句话,等了六十年,总算又出了一个能上藤校的。所有的希冀,都在他身上了。
“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吗?”她忽然问。
冯晟不语,只是那么看着她,等她往下说。
正是晚餐时间,餐厅里食客不少,周围尽是嗡嗡的人声,但到了他们这里却像是隔绝出来的一个小空间,让她得以静下心来讲故事:
“我妈妈九几年的时候出国,后来嫁的那个丈夫年纪大她很多,但是条件挺不错,在纽约有房有车,还说可以投钱给她开一家旅行社。她再婚的时候夸口,说以后要供我来美国读书。上海的亲戚朋友都很羡慕,也都等着看她做不做得到。但其实她一直过得不好,那个男人所有开销都跟她算得很清楚。她到美国之后拼命带团,存了好几年,还是没存够钱。中学,大学,都没能接我出来。一直等到我大四,她不能再等了,跟我说学费有了,让我只管申请学校。等我到了这里之后才知道,那笔钱是她挪用了旅行社的税款才凑出来的,她丈夫至今不知情。我妈自己还不当回事,说只要迟一年把税补上就行了。只有我替她着急,离婚倒也罢了,就怕她因为逃税破产,甚至进监狱。所以,我一定得在这一年里存够这笔钱,总共八万美金。”
话到此处,她轻轻笑起来,终于说出了那个小目标。她甚至觉得幸运,因为冯晟没有插嘴问为什么,也没大惊小怪,而宋明媚正好就是这个时候从外面推门走进来。
出于一种奇异的默契,她和冯晟都没再提方才说的话,就好像根本没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