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陈则眠这时候又后悔不该太过心疼自己,怎么也该磕出块痕迹来才说得过去。

但陆灼年也并不需要他说得过去,让医生随便开了点药,就叫众人散了。

陈则眠身上的浴巾凌乱,两条长腿明晃晃的露在外面,在灯光下白得晃眼。

陆灼年只问他:“还疼吗?”

陈则眠完全不装了:“哎呀好困,我要睡觉了。”

陆灼年单手撑着沙发背,垂下眼看他,没有追究真摔还是假摔的事情,只是说:“起来,我带你去客房。”

陈则眠揽住陆灼年脖颈:“我都走不了路,怎么起啊。”

陆灼年又将人抱起来,穿过长长的走廊,拐入一间客房,把他放在床上,将电话放在床头:“有事打内线电话,24小时都有人值班。”

陈则眠摸了摸羽绒被:“你家床真软。”

陆灼年问:“你喜欢睡软床?”

陈则眠应了一声,开口就是令人浮想联翩的暗示:“对,据说床垫越舒服越贵,你屋里床垫是不是更软?”

陆灼年没听懂似的,很直男地回答:“我屋里的床垫不软,我都是睡硬床。”

陈则眠‘腾’得坐起身:“什么?你都是睡硬床,可是我……”

我们俩卧室的床垫一直很软啊。

而且在陈则眠记忆里,陆灼年在陆家卧室里床垫,好像也不是很硬吧。

陈则眠戛然而止,改口道:“可是我觉得软床更舒服,贴合人体曲线,窝在里面有安全感。”

陆灼年按了下客房床垫:“睡硬床对骨骼有利,能防止驼背,我从小一直睡硬床,都睡习惯了。”

听到这句话,陈则眠猛地想起某次去陆宅做客,程韵展示陆灼年从小到大的照片时,还给他看过一份成长计划表。

这份计划表内容详尽,包含衣食住行各个方面,比新华字典还厚,按照男生不同的成长阶段,制定了健康科学的培养方案。

有关‘住’的部分,专家确实提到了成长发育期睡硬床的种种好处。

然而在计划后期,等男孩骨骼生长基本定型后,父母理应给孩子换一张不那么硬的床垫。

可在这个世界,那时的陆家正逢剧变

父亲陆自瑧骤然离世,撒手人寰,母亲程韵悲痛欲绝,自顾不暇,整个陆家都蒙在一层兵荒马乱的阴影中,又有谁会想起来给陆少爷换一张软些床垫呢。

可那时候的陆灼年分明也是一个少年,一个刚刚结束了生长发育期的少年。

还不满二十岁,他就担起了家族重任,整日和那些在商场浸染多年的老油条打交道,学会了深藏不露、学会了虚与委蛇。

他冷静果敢,雷厉风行,用铁血手腕迅速稳定局势,震慑了那些蠢蠢欲动的旁支亲戚,带领陆家走出阴霾,再创辉煌。

那张在他成长计划中未能按时换去的床垫,仿佛一道鲜明的分水岭,将陆灼年的人生割成两半。

从此,他远离原本应当高床软枕、无忧无虑的少爷时光。

盛府华庭的卧室里都是软床,可这个世界的陆灼年并没能在那里住太久。

陈则眠鼻间酸涩难忍,眼睛一眨,泪水就落了下来。

他低着头,哭得很安静。

大多人哭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抽噎耸肩,可陈则眠的眼泪无声无息,没有半点声响,也不知是怕惊扰了眼前的陆灼年,还是怕惊扰了十年前那个坚忍沉毅的少年。

陆灼年这样敏锐的洞察力,都未能第一时间察觉陈则眠在哭。

直到眼泪‘吧唧’掉在被面上,陆灼年才微微一愣。

圆滚滚的泪珠很快渗进布里,化作一块显眼的、洇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