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休养过年,实际上就是回家去挨日子。
大年三十夜里,每个人的心里都像压了一块巨石,又不得不装着开开心心,围着桌子强颜欢笑,电视机里照旧放着春晚,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响,回想起来去年今时,更是恍若隔世,只有嘉宁发自内心开心,坐在家山腿上,伸着小手抓了这样又去抓那样。
过完年,滕华良仍待在家里养病,家里人照旧守口如瓶,其实他自己心里多少也有点明白实际状况,有时候呆坐着看孙女玩,看着看着眼眶就湿润起来。
天气回暖,他有一段相对平稳的时期,每日里吃药散步,气色看起来也不错,党爱珍四处求佛烧香,端午节买了鲜鱼放生,只盼能有奇迹发生,直到一个初夏深夜,希望全部打碎。
这是入夏的第一号台风,整个沿海地带都罩在狂风暴雨中,滕华良上厕所大出血,打了 120,救护车迟迟不来,外头大风大雨,一副末日景象,家里从厕所到客堂间到处是滴滴答答的血迹,也像末日,家山跑去敲了邻居家门,借了一辆三轮车,把滕华良扶了上去,盖上一块油布就冒着风雨拼命朝医院骑去,平常二十来分钟的路程骑了快一个钟头。
到医院,滕华良被推进抢救室里足足一天一夜,人是好歹救回来了,但是意识从此不再清楚,渐渐的甚至认不得人,瘦骨嶙峋的身上插满管子,两只眼睛无神地盯着一面墙壁,一开始还能进点流质,后来全靠输营养液维持,连水也喝不进去,要有人陪在边上,隔一段时间用棉签蘸水点在嘴唇上。
某一日下午,家里人都陪在身边,他突然嘴唇翕动着发起呓语,党爱珍急忙凑近去听,听清楚他说的是:“老陈,老陈,再吃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