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声音平稳至极,听不出丝毫的情绪,也没有这个年纪的男子会有的轻浮和跳脱之感。
“行云流水,浓淡相得。”黎九清的头垂得更低了一些,“陛下画技之精湛,可比拟前朝大家。”
帝王轻笑一声,可他即便是笑,也让人听不出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愉悦。
“黎爱卿说话听着实在悦耳。”他将手中的笔放到岸上,“若是换个人在这,朕的笔墨怕是得不到赞赏了。他惯常喜欢花团锦簇的玩意儿,这样寡淡的画若叫他见了,肯定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这话里的“他”,除了两人方才提及的那位不作他想。
于是黎九清沉默不言。
“那些证据做得不错,看着挺像真的,可见这三年来他们下得功夫真不少。黎爱卿,这桩案子朕交给你,饵也就在你手里了,替朕把那些鱼虾河蟹全部钓出来,明白吗?”
黎九清跪地领命,“臣遵旨。”
年轻的帝王抬手让他起来,后者垂了垂眸,“只是还需禀报陛下,此局想要做得逼真,宿指挥使怕是要受些苦。”
空气似乎沉默了一瞬。
“朕知道,此番以身为饵设局是他自己所请,也是朕同意了的。事已至此,便按着原本的计划往前进行吧,但”
“黎九清。”大雍的帝王连名带姓叫着刑部侍郎,“不管你如何行事,朕要他活着走出天牢。”
“微臣遵旨。”
刑部。
“大人,陛下这个要求……可真是为难人。”刑部的小吏苦着脸。
黎九清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椅子扶手,“下了我们刑部的天牢,还是叛国的罪名,不上刑是不可能的。加上幕后之人的插手,随时都有可能让他死在牢里。”
“所以说宿明绛啊……”他的话音拉长,“这可真是个麻烦东西。”
小吏黎丰,也是黎九清最亲近的下属和家臣,此时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人您让我捋捋,现在陛下的意思是这样的,既要大人您保住宿指挥使的命,同时还得把幕后之人揪出来。”
“所以现在,既不能让人看出来陛下护着宿指挥使的意思,以免察觉宿大人下狱是设局,从而打草惊蛇。还要摆明您和他不对付,好给别人可乘之机,这样才能让那些人露出马脚……大人,我已经开始头疼了。”
黎九清不置可否,“我和他不对付这件事还需要摆明吗?宿明绛那个狗东西,满朝文武百官谁能和他对付得起来?只要陛下稍稍露出对他的不喜,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黎丰听着自家大人说话如此不讲究,闭上嘴巴不搭话。
锦刃第一指挥使宿明绛,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陛下跟前的大红人。他们大人有后台底气足,可以不将对方放在眼里,他这个小喽啰可不敢。
黎九清倒也不需要他说什么,转而问道:“诏狱近来没有什么大案要审吧?”
刑部有天牢,锦刃有诏狱。
二者素日针锋相对,看着是老死不相往来,但迫于部分案件互相牵扯,时不时也会有合作。
黎丰被这突然转换的话题弄得有些茫然,“没有。更何况宿指挥使下了刑部的天牢,锦刃一切案子都是暂停的。”
“啊,这不就巧了。”黎九清抚掌笑了笑,“诏狱办不了案子,我刑部天牢有啊,还是件私通叛国的大案。去,给锦刃传令,陛下着刑部审理宿明绛叛国一案,但刑部事杂人少,听说锦衣使个个都是刑狱高手,同为陛下效力,这档口帮帮忙不过分吧?”
“大人是要让锦刃审讯宿指挥使?锦刃都是宿指挥使一手提拔,估计不少人审讯时会手下留情。倒是能在上刑的同时保住宿指挥使一条命,日后若是陛下有怪罪,那也是锦刃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