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楹说?这些话的时候, 神情非常认真,她并不是为了宽慰崔珣才这般说?的,她是真心实意这样觉得的。

鲁哀公问孔子:“人和道, 孰为大??”

孔子说:“政为大。”

或许这便是崔颂清的行为准则,他为了?心中理?想, 一切皆可抛, 所以他不会为了?一具真假难辨的尸骨, 不顾大?局, 穷极一生去追寻真相, 很难说他的做法是错的, 将来史书之上,他也大概率能留下一个“功如丘山, 名传后世”的评价,可当他指责崔珣不肯去死的时候,李楹总莫名想起?在盛云廷墓前,崔珣俯下身?子,去一个一个的捡那些脏了的铜钱的样子。

李楹觉的眼?睛有些酸涩,她抿了?抿唇, 说?道:“崔珣,路是你自己的, 只要你觉得那是对的, 便走下去,不用管旁人怎么说?, 即使那个人,是你最尊敬的人。”

她坐在书案前, 眼?中似有万千星辰,崔珣静静看着她的翦水双眸, 神色略微有些恍惚,片刻后,他忽说?道:“我?方才,的确有些伤心。”

世人辱他、笑他、轻他、贱他,他早已习以为常,可当少时最敬重的长辈都?这样对他时,他实在无法做到不在意。

李楹声音柔和:“我?知道。”

崔珣嘴角,勉强勾勒出一抹惨然笑意:“但我?伤心,不止是因为向来敬重的长辈厌我?如秽土,更是伤心云廷之死,居然轻如鸿毛。”

“云廷身?上入骨刀伤,不下百处,但是刑部只用了?两日,就匆匆断定他是路遇山匪,被劫身?亡,满朝文武,都?装聋作哑,无一人质疑。”

“他们要青史留名,百世流芳,而天威军是国?之大?耻,所以他们不能沾惹上,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云廷昭雪……”

连他鼓起?勇气,向他最敬重的长辈试探说?出盛云廷之死时,也只换来一句:“那又如何?”

那一瞬间,崔珣只觉如坠深渊。

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他耳边忽响起?李楹轻柔的声音:“不,崔珣,不是没有人愿意为盛云廷昭雪,你一直在为他昭雪,不是吗?”

她说?道:“你一直在找盛云廷的尸骨,你从来没有放弃过?,你费尽心思?抓王燃犀,不也是为了?盛云廷的尸骨吗?你找到了?,你让他不需要再?埋在官道里,你就像他说?的那样,是天威军的好儿郎。”

崔珣只觉胸腔一热,眼?眶渐渐湿润,他咬紧牙关,拼命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情感?:“不,我?不是,六年了?,整整六年了?,他们尸骨还在落雁

岭,连收敛都?无法收敛,是我?对不起?他们……”

他放在书案上的手指逐渐攥紧,手背苍白到青色血管根根分明,李楹目光又移向他骨瘦嶙峋的手腕,她抿了?抿唇,忽问道:“崔珣,天威军的覆灭,有冤?对不对?”

崔珣蓦然抬首。

“沈阙和王燃犀为什?么要杀盛云廷?为什?么要阻止他去大?明宫求援?而你为什?么要对裴观岳步步相逼?这一切,是不是和天威军有关?”李楹轻声说?着:“崔珣,我?想知道,你告诉我?。”

崔珣望着她,眼?神漆黑如点墨,却良久都?不发一言,李楹心中渐渐浮现一丝苦涩,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宁愿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里,什?么都?不肯和旁人说?,痛不肯说?,苦也不肯说?,可是他也只有一个人,一颗心,他的心,真的能装得下整整五万人的血和泪吗?

她慢慢垂下头,心中莫名的愈发难过?,但崔珣却忽然开了?口?,他声音茫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突厥知道我?们的行军路线……我?不知道为什?么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