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声不响的余惊秋忽然开口道:“阿姐已去,你们照顾她这么多年,帮她护她,早已还清了恩情。”
桌上众人相视一笑,似乎心有灵犀,“救命之恩,岂是说了就了的,再说大小姐相当于我们半个门主,我们听她差遣惯了的,如今大小姐不在,我们便听二小姐吩咐,直到看到丘召翊倒下那一天,我们是不能释怀的。”
楼镜听罢,胸襟一阵发热,好是唏嘘,有人记恩,一点恩情能记一辈子,有人记恩,反过来却要咬恩人一口,世人心性,良莠如斯。
武生一拍桌子,豪气道:“云瑶姑娘之事,便包在我们身上,这一次,便是掘地三尺,也把人给你们找出来。”
“如此,别的话不多说,楼镜谢过各位了。”
先前的百戏门并不是全听楼镜吩咐,说是从属,更像联手,百戏门帮楼镜做事,也算得尽心尽力,可有点儿保留,不到舍生忘死的地步。
现在楼镜明确感觉到众人态度转变,已是全副身心交托。
这一切全仰仗身边这人。
众人对饮了一杯,楼镜一侧头,看向余惊秋,见她眼帘低垂,月牙儿扶着余惊秋,肯定道:“山君醉了。”
楼镜一愣。
余惊秋这人,克制自持,修佛的人都这般心性。
饮酒这事,还是楼镜偷偷给这人破了戒,虽然之后见过余惊秋主动饮酒,但这人一来不喜,二来不擅长,喝酒少,喝醉更少。
想来,她心中是难过已极。
烟娘起身,“客房已经备好了,舟车劳顿,你们也累了,今日先去歇着罢。”
众人也连声道是,楼镜也不推辞,握住余惊秋的手,“我带她去。”
醉了的人分外乖觉,不会为了那点纠结的心思挣开她的手。
楼镜问道:“月牙儿,累不累?”要带她一起去歇息。
月牙儿摇摇头,这一段路上,她早看出两人关系的不同寻常,又着实对这些江湖客说的江湖事好奇,笑眯眯道:“楼姐姐,我再坐坐,你带山君先去罢。”
楼镜点头,牵着余惊秋出了门。
余惊秋跟着楼镜走,走得认真,每一步又稳又慢,不吵不闹,看不出来醉酒。
克制的人,醉了酒也十分安静。
楼镜带着余惊秋进了客房,伙计早送上来热水以供沐浴。楼镜试了试水温,回过身来自然地来解余惊秋的衣襟。
余惊秋抬起手,捏住自己的衣襟,严肃端正,瞅着楼镜。
楼镜轻笑一声,余惊秋在她这一向没什么威严,更何况醉了酒的人,多了些呆滞,显得神情动作较真固执。
楼镜明白余惊秋的意思,说道:“那你自己沐浴,不会睡倒在里面么?”
余惊秋沉默半会儿,转身要往床榻走。
“好了,不洗就不洗罢,擦擦脸,舒服些。”楼镜莞尔。
这还是头一遭,她见着能动弹的余惊秋醉酒的反应,迟钝、有点脾气。
楼镜用脸帕浸了热水,绞干了,敷在余惊秋脸上,热气让神经舒张,楼镜一张热帕子,将这不施脂粉的脸全盖住了,帕子下落,露出一双沾了热气的眼,湿漉漉,眼圈微红,柔柔地望着她。
楼镜心里狠狠地一下悸动,让她动作一顿,眸色渐深,舌尖伸出一点,轻轻舔舐过下唇,少顷,将帕子擦过余惊秋的脸,又擦着耳后,将那耳朵折起贴服,“余惊秋,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也替我擦过。”
太久远的记忆,就是主动回忆,都会忽略过去,只有做着似曾相识的事,才会偶尔记起。
余惊秋却很快回她,“那时候,你很不听话。”她咬字很重,怕口齿不清似的,一字一顿,说得很慢,一点不见醉酒人说话的粘糊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