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哭什么?”
他从地铁站小跑了一段,浑身发热,呼吸有点粗,站在她面前,就看小姑娘一下从地上站起身来,扑进了他怀里,虽然身上穿着羽绒服,看着倒是有些厚度,但真的撞进他怀里的时候,只感觉到瘦薄,就像是一块小小的,碎脆的冰,随时会坍裂在他怀里。
这种感觉太不安了,郁庭知下意识地伸出手在她的手腕上扶了一下,又被悄无声息地惊了一下,“怎么回事?”
女孩子的手冷得已经微微泛起了青紫色,在这样的灯光中,握在他的掌心,竟然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
“我刚才准备洗澡,”裴希却误会了他这么问的意思,开始解释起今天的来龙去脉。她虽然没有经过嚎啕,但嗓子很黏,声音发哑,仿佛整个人都被抽了魂,手扶着郁庭知的小臂,借着这一层力才勉强站住,“然后家里没有煤气了……”
厘城很多这种老破小学区房,都还没有安装天然气,春夏秋冬做饭洗澡,都靠那种装在煤气罐里的高压液化气。
刚才裴希吃了点东西,坐在房间里写作业,手实在是僵得厉害,就想着要不然先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但等她脱了衣服走进浴室,瑟瑟发抖着伸出手去试探水温,却发现无论怎么开关,淋浴头里出来的水,都是冷的。
年二十九,按捺不住的小孩已经开始在楼下点鞭炮玩,回避不掉的年味充斥在空荡湿冷的浴室里,裴希看着浴室瓷砖墙面发黑的缝隙,裹着浴巾去看煤气罐的时候,脚踩着凉拖,感觉浑身上下最后一点温度,也迅速地被冷空气夺走,流失进了地板的深处。
怎么办,现在这个时间没有煤气了,要怎么办。
为什么活着这么辛苦,明明她已经这么努力了。
站在热水器面前,裴希的情绪排山倒海,眼泪却静默无声,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喘不上气来。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爸妈都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她明明才十七岁,正应该是无论开心还是悲伤都毫无顾忌的年纪,却在压抑的抽噎当中生出一种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的感觉在这些过去的岁月里,她就连嚎啕大哭的能力,都已经在自我的封闭中,不知不觉地丧失了。
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出车祸,带着她一起死掉好了。
“能带我去别的地方吗……”
楼道里,小姑娘的脑袋轻轻地埋进少年的胸口,就像一只虚弱的小猫,发出了求救的声音:“我不想待在这里了,郁庭知……你能不能带我走?”
距离2012年结束的倒数第二天,厘城下起了二十年未有的大雪。
酒店房间里,郁庭知坐在床上,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手里捏着遥控器,心不在焉地换台。这家酒店的电视接入了不少地方台,换十个台有八个都在讲预防雪灾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洗完澡,头上裹着浴巾出来,因为房间里暖气很足,身上只穿了一件酒店的浴袍。
她个子小,人又瘦,浴袍是成年男性规格,对她而言很不合身,领口那块儿无论怎么拉,都很松垮,清瘦的锁骨底下,是奶白中泛着瑰丽的红粉色。
郁庭知这人也确实,即便到了酒店,都显得挺正经,房间里暖气这么足的情况下,他连外套都没脱,深灰色的短羽绒,里面套了个黑色的高领毛衣,还特别装腔作势地又往上拉了一下,把喉结遮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看多一点似的。
可偏就那一点点拿着遥控器的手腕,冷得极为符合窗外冬天的白,腕骨清晰,那么一小段线条,让人看着就觉得很有劲,裴希从浴室出来,目光就已经被不由自主地吸引了过去,看他捏着遥控器,有一下没一下地按。
郁庭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