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馆这种坐着收钱的营生,一条街上谁不想干,裴俊杰能在那条街上坐稳,是因为他和刘晶这对夫妻俩特别泼辣凶悍,这种最底层的,光脚不怕穿鞋的疯狗,一般都没有人想去惹他们。
可宁愿扭到腰都不愿意伤害一只老鼠,这还是她认识的裴俊杰吗?
还是说人到中年,逐渐力不从心,从两次重大挫折中终于意识到,人能够对这个世界与人生产生的干涉实在是太少太少,所以就转寄希望于一些玄学的东西?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说明这是裴施主命里注定的业障。”被裴小冬噼里啪啦一顿骂的和尚却是很平静地接过了他的话茬,“是逃不开,避不过的。”
“……你看,他就老说这种话!”
裴小冬又一次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耳根子都发烫,“听也听不懂,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就是避重就轻,推卸责任!”
“这里是医院,你小声点,我先进去看看叔叔吧。”裴希来的路上听说裴俊杰是为了驱赶老鼠从楼梯上滚下去,肋骨腿骨和腕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听裴晓春的意思,是距离植物人都只有一步之遥了。
她推开病房门走进去,病房是三人间,裴俊杰躺在最里面,看起来情况比裴晓春描述得要好一些,上半身没什么大事,就下半身打了石膏,吊在空中。
察觉到有人进来,裴俊杰侧头看了一眼,看到来人是裴希的时候,脸上那些情绪就全都凝滞住了。
裴希已经六七年没有再和裴俊杰见过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她想说是晓春让我来看看的,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但沉默了半晌,却是裴俊杰先开的口。
“怎么是你啊?”
他故意说了方言,一嘟哝就过去了,好像刻意不想被同病房的另外两个人听见,也不是那么想让裴希听见。
裴希想说你以为我想来。
她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觉得裴俊杰还能说这种话,应该是没什么事,正准备转身离开,就看到应该是裴俊杰的主治医师走进来。
“是裴俊杰的家属吗?”看见站在裴俊杰病床旁的裴希,主治医师立刻走上前来,“你是女儿?来得正好,这边给他安排了一个检查,单子等下护士会拿过来,明天你记得带他过去。”
裴俊杰一听,顿时紧张起来,扬起声调:“医生,什么检查啊?我不是都检查完了吗?”
“没事,一个常规检查而已。”医生却只是朝他摆了摆手,甚至露出了一个宽慰般的笑容,“就是看下指标而已。”
裴希点点头应了好,等医生走后再回头去看,裴俊杰脸上已经快没有血色了。
那种听说裴俊杰放生老鼠时的荒诞感再一次涌上来,但裴希并没有同情,只觉得有点可笑:“只是检查而已。”
至于吓成这样吗。
“你懂什么,我住院的时候已经做过检查了,还做什么检查,肯定是检查结果有问题,所以才会让我再进一步检查啊!”
裴希就站在原地听着她其实准备了很多,就像刚才外面那个和尚说的,什么因果,什么报应。
但在看到裴俊杰只是因为医生的一句话就彻底破防的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关于裴俊杰的恶报,本来就已经开始。
病房外,裴小冬还在绕着郁庭知转悠,一会儿问他的偶像想不想喝水,一会儿问他会不会感觉太热。
郁庭知就坐在那,也不是完全不理,大概频率就处于裴小冬说三句,他回一句的程度,和尚也就静静地坐在旁边,缓慢而均匀地数手上的佛珠。
这画面如果从第三人称视角来看,未免也太诡异了。
咋咋呼呼的半大小孩,冷淡漠然的成年男人,以及一个默不作声的中年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