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身,与一个衣着浓丽的中年女子说了几句,便走在前面,领着一众人往上走。
他们带我进了一间包厢,里面清净无人,总算让我安心一些。
宋兄为我斟酒,道:“玉兄啊,你稍候,你找的曲子马上就来。”
我不好拒绝,端着酒杯浅抿一口,又被笑话。我早就免疫了,反正我说什么也不喝。
门被叩响,宋兄对我说:“来了。”
进来的是一位抱着琵琶的妙龄女子,姿色清丽,朝我们盈盈一拜:“见过几位公子,奴家清夏,这厢有礼了。”
宋兄熟稔地与她搭话,然后指向我,“他要听曲子,就是那首……呃,什么什么长恨的,你唱给他听。”
我被他们视线一扫,浑身都僵了,见她想来我身旁坐下,我忙制止:“姑娘,不必如此靠近,你在那边就好了。”
她看向我目光略带古怪,但也没说什么。
坐下来理理衣袍,玉指在弦上拨弄几声,弦音似清泉流淌。我认得这一段,就是阿娘给我唱的歌谣。
“公子,可是这一曲?”她柔声问我。
我说是。心脏因雀跃而加速。
她轻轻拨弦,开口如黄鹂婉转。
“江南好,春桥与碧波……”
“杨柳絮,渺如三月歌……”
“斜斜细雨落入梦,梦向花丛中……”
眼前清夏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位窈窕女子渐渐重合。
“只身回首望,不见君,空留誓言难成……”
她抱着我,坐在窗旁,轻声唱道。
“余心有恨,写作此歌名长恨……”
头顶被湿润,我以为下雨了,嚷嚷着要避雨,她却目露凄凉,揉揉我的脸颊。
“余心长恨,不能平……”
阿娘说,长南啊,阿娘爱你,可是爹爹不爱阿娘了。
“待到来年春,与君花下逢……”
长南啊,好好活下去,照顾好阿弟。
“愿执手黄泉,相思共长眠……”
长南啊,不要恨阿娘。
“愿执手黄泉,相思共长眠。”
一曲终了,我脸颊已湿润,旁人爆发的哄笑声,渐渐变得尖锐,在我耳边轰鸣。
我不是傻子。我听得出来。
听得出这是一首闺怨歌,听得出他们在嘲笑我,听得出我的心跳变慢,一下一下沉如擂鼓。
我唱了十几年的安眠曲、我寤寐求之的歌谣,是首闺房怨歌。
我蹭一下站起身,出了厢房,跌坐在门前。
里头的笑声夹杂话语,朦胧又清晰,如利刃般刺入我心间。
“太好笑了,你们瞧他那副模样,听支怨曲还哭了!”
“他是这么说的来着?这是他娘给他唱的?他不是京城公子吗,他娘怎么会唱杭州艳曲啊?莫不是……”
“什么公子,我瞧他就是个腌臜种,瞧那张脸啊,像个女子!”
“诶哟……笑得我腹痛,他是不是发现自己亲娘是妓女,崩溃不已了啊?”
“诶诶,他有没有说过他为什么来杭州?是不是他老娘偷人被发现,他爹把他赶出来了?”
那些人放声笑着,与在我面前时温和友好的模样截然不同。
“啧啧啧,你说老天爷啊,真是太不公平了,凭什么这傻子出身这么好?”
“嘿!要怪就回去找你老娘算账,谁叫她不是妓女,不会勾人啊?”
“滚,拿我娘和那种脏女人比,你想死不成?”
“他是不是跑了?把他叫回来,他还没付钱呢!”
我猛然回神,跑下楼,从人堆里挤了出去。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