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2)

他不想再昼伏夜出,所以白日强撑着不睡,木闸外依然安静得连半点脚步声都没有,从前在棋盘前久坐而麻,偶尔也会四旁信步慢行,被挟持至此,铐上脚镣之后,他却很少在山庐内走动,一来是镣铐沉重,二来山庐一眼看尽,就那么点地,又能舒展什么。

连秦已经比大多数人更耐空寥,可眼下书与棋俱无,再是静坐也难抵漫长的阒寂,他开始感到不适,试图走动,但脚镣将他禁锢在床榻与里隔间两端,连秦只能拖着铁链,来回踱步。

从朝晨到午后,大半白昼过去,除了偶尔拖行铁链时的声音,四下再无响动,他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木闸,沉默地在垫席上坐下,重新从瓦罐中取食,果仁易储,清水却已经隔了一夜,连秦望着这两埕东西,心下微沉。

果腹后,他从衣衫上撕下一节薄纱,覆在瓮口,然后到里隔间洗沐,为了规避入夜后再次陷入无端的长久静坐,他要尽可能在天光未暗前理好这些事,但他无法再到外头打水用灶,这一趟不仅冲的凉水,洗得也十分拮据。

暮色重临后,屋内昏暗难辨,连秦阖眼在榻,不知所思,这一夜他没有再睁眼到天亮,木闸那头,也始终没有任何响动。

到了第三日,山庐中依然只有他一个。

连秦垂眸缄默,入夜后尚可一睡而过,白昼重复的清醒却越来越漫长。

他复行昨日所为,在床榻与里隔间的两端不断踱步,累了便开始静坐,连秦往日读书从未旁骛,而今没有任何一本书在手中,只得如同下盲棋,在心中默习着熟稔的典则和定式。

他偶尔也回溯与旁人的对局复盘,但心间演算始终有所束,堪堪几十手,便已经混淆棋路,且楸枰不在身侧,他开始频频走神,时间变得极难消磨。

更困顿的是,蓄水有限,冲澡也改成了用巾帕沾湿擦身,勉强洗沐后,他心绪有些低落,回到垫席的瓦罐前,长期困在这里,体力没怎么耗散,自然无甚食欲,但相较于里隔间的蓄水越用越拮据,她留下的这两埕东西,却是非常充足,仿佛能再供过活三五天。

连秦背后一寒,按着太阳穴,痛苦地摇了摇头。

整整三日,这里太过寂静,尽然他的耐性已经比一般人好上许多,仍自十分难捱,他对这些干果原没有嫌恶,此刻一口都吞不下,只早早翻上了榻,坐在床褥上,反复摸着脚踝上的镣铐,怔楞地盯着远处的闸门。

和我下棋

连秦在床上睁着眼,从前的各色棋局不时在脑海中铺开,时隔八年后与犀霜在南郊酣战,他二人的对弈成了雅宴的焦点,张仆射本有豢养门客,得知他应邀后,本欲张罗着门客与他对局,但连秦只奔犀霜而去,无心旁顾。

如若当初没有被拘禁,他大概早就与犀霜在拜谒李詹,共探棋艺了,而今却是见不到人,手边也没有棋子,他的中指不自觉地交迭在食指上,这么多年来,拈子落枰已刻入骨髓,他想下棋。

连秦不知道自己发怔了多久,到了第四日,闸门依旧没有人来打开,他木然地拖着铁链在床榻附近徘徊,不能下棋,哪怕是一个人打谱也行。

他不再全神贯注地静思,不时望向闸门,或频仍愣怔,里隔间的蓄水已经不足小臂深,他拭完身,就上榻躺着。

白昼没有该有的喧闹,它跟黑夜一样死寂。

自从被挟持到这里,他没有跟第二个人说过话,远在边疆的兄长,休沐在家的同窗,全都天各一方,唯一能与他说话那人,已经五日没有出现。

连秦在恍惚间,最后才思忆起那个拘禁他的罪魁祸首。

她此刻在哪。

他侧过头,恹恹地望向地上那两埕东西,她留下了足够的粮水,唯独带走了楸枰和所有书册。

云荇……他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