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如此?
他艰难抬头,此处的泥壁不像柴扉,让他能抓攀,也无处支撑,他试了两把,被镣铐所限的双腿就跟废了一样,最后总会跌回原处,连秦慢慢卸力,怔然在雨中。
他没有大声呼救,不知在雨幕里发怔了多久,久到上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也毫无反应。
云荇循着草屑湿泥上的印痕找到他时,连秦已经被淋得脸色苍白,倒是原本那身白衣,现在沾满了泥污。
“师兄。”她担忧地朝下喊。
只见这个落魄的少年微微一颤,缓缓抬眼。
他隔雨跟她对望,凤目隐约淡红,云荇一瞬难辨那水渍是雨是泪。
两人没有交谈,周遭只有雨声淅沥不绝。
“你将这个套牢在腰间,不管怎样,先上来。”云荇将一段粗麻绳抛下去,她拉起另一端,在旁边的山石树干上绕了两圈,打上结。
麻绳落在脚边,他依旧沉默,过了半晌,才一言不发地拾起绳子套在腰上,顺着它小步上攀,将抵地面边缘时,云荇伸出手,但连秦并没有理会,她无视他的冷淡,拽着他的手臂往上,将人彻底带出了坑,云荇抱着他,有轻微哽咽声:“师兄总算上来了。”
连秦面无表情看着,云荇又绕到他身后解绳结,然而绳索并没有脱落,他后脑忽然一阵钝痛,接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坳前勒马
在过去的一段时日,云荇很少频繁地费神,去揣摩连秦是否竭诚地降心相从,反之,他的随顺让这场体面圆了很久,只要不掀掉,知道敛起爪牙,云荇重话都不会说一句。
现在看来,这多少有些谋虚逐妄了。
她曾在山庐中留过一张案几,连秦对着她和颜悦色半天,背地里拿去砸墙缝,这回他养晦更久,没有了任何利刃傍身,怀柔便成了他最后的筹码。
就算云荇仍持戒心,依然被他反锁在了山庐。
也许他顺从十次,赌的就是她哪一次的防不胜防,只要有一次,就能谋取先机。
云荇也是这么想,但凡有一次,就会铸成大错。正因如此,她不赌自己的万无一失,永留后手。
所幸她睡得不沉,梦醒后,发觉到被反锁,她用备用钥匙打开木闸,走出山庐时,外间已是暮雨连连,这雨应该下了很久,屐齿印在湿泥上,虽然被雨水打散了一些,但铁链拖行的痕迹尤是明显。
连秦没有往山涧去,而柴扉上有些枝节被攀折,他翻过了正门,直奔山坳,云荇一路沿着屐痕而行,到了被草丛遮掩的沟壑,她铺的木板完好如初,他似乎临崖急刹,又折返了。
云荇所惮的就是他一次栽不倒。
所以她当机立断掉头,走出好几丈,才重新看到屐痕,它们杂乱无章,像要避开山庐,绕了一大段,最终远远指向某个方位。
云荇驻步远眺,半道折转回去,取来之前买的麻绳。
她向来不走前山,因为山坳那段的沟壑,就隐在丰茂的野草下,平素难以窥探,但实际上这峡沟也蜿蜒到了后山,形成天堑,当初相中此处置买山庐,这道屏障便是缘由之一,只是后山这段草木不深,云荇便用枯枝落叶铺埋。
连秦带着脚镣,一人半高的沟壑足够将他围困,所以云荇布了两手,他走前山,就会踩穿薄弱的木板,走后山,会直接陷落她所铺的蔽障。
连秦已洞秋毫,依然没逃过算计,他在坳前勒马,却在后头入彀。
云荇抛下麻绳,将他带出坑底,如若不是凭仗那副拘束他的脚镣,又或当初沉湎虚假的温柔,戒心全卸,最后败下阵的就是她。
只是事已至此,那点体面算是悉数揭尽,云荇这遭也不轻松,她也被摆了一道,若说心内全无起伏,那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