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诗人已被这小小的杨花所深深吸引,细看之,却见迷朦中一片片倏忽飘动的杨花,恍若美人春困,在思念中柔肠千转,双眸霎合,欲睡还醒。“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语意承上句。美人如杨花,随风飘荡,一梦万里,只为追寻心上人的踪迹。然而可恼不解人意的黄莺儿,将人从这幻梦中猛然惊醒。此句话用唐代金昌绪《春怨》之意,诗云:“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由上阙末尾“起”字一转,下阙意境由迷离转而变得清冽,愁思由惘然转而变得深刻,由风中之思变换成为雨后之愁。“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诗人仿佛猝然间警醒,惊觉繁花已落尽。不恨花飞,但恨此花已零落成泥,再也不能重上枝头。“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雨后芳踪何在?漫天杨花只化作眼前满池零碎浮萍。“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诗人眼中,春色一如杨花,三分中二分落入尘土无迹可循,一分却随流水黯然逝去。此句不言“惜”字而痛惜之情跃然纸上,才思巧妙,不落窠臼。末句极佳,与首句相映生辉。“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细细看来,那哪里是杨花,分明是离人之泪。点点滴滴,零零碎碎,那种蓦然而来的感伤似这满池杨花,落满了心间。末句将下阙轻轻一收,干净利落而余味无穷。“不是杨花”与首句“似花非花”遥相呼应,“离人泪”也隐含上阙中的离思别苦,情思婉转,收放自如。
总的来看,结构上苏词浑然一体,转承、呼应都较章词为佳,而章词词意则稍稍显得不够连贯顺畅。章词本是原作,却有点像因步韵他词而致使全篇不够紧凑浑融。其实正如老王所说,这不是原韵和韵的原因,而是二人才力上的差别所致。
最后来看看老王的《水龙吟》。
水龙吟·杨花 王国维
开时不与人看,如何一霎蒙蒙坠。日长无绪,回廊小立,迷离情思。细雨池塘,斜阳院落,重门深闭。正参参欲住,轻衫掠处,又特地,因风起。
花事阑珊到汝,更休寻满枝琼坠。算人只合,人间哀乐,者般零碎。一样飘零,宁为尘土,勿随流水。怕盈盈,一片春江,都贮得,离人泪。
这首词比起前两首,稍显平平。“重门深闭”与章词“日长门闭”意思相类;“宁为尘土,勿随流水”、“都贮得,离人泪”有借用苏词“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点点是离人泪”之意,而意境逊之。全词未有如章词那般精巧生动的语言,亦稍逊于苏词浑融悠长的意味。老王写词的才华,毕竟不如在史学方面了,正像他自己所说“余之所长殊不在是”。
二十八
叔本华曰:“抒情诗,少年之作也。叙事诗及戏曲,壮年之作也。”余谓:抒情诗,国民幼稚时代之作,叙事诗,国民盛壮时代之作也。故曲则古不如今,(元曲诚多天籁,然其思想之陋劣,布置之粗笨,千篇一律令人喷饭。至本朝之《桃花扇》《长生殿》诸传奇,则进矣。)词则今不如古。盖一则以布局为主,一则须伫兴而成故也。
叔本华是德国哲学家,王国维受其影响极深。叔本华所说的诗歌创作是对于人而言。少年多天真热情,感情澎湃真挚;而人成熟之后多半变得冷静理性,感情内敛深沉。
王老先生说国民处于幼稚时代的诗词胜于盛壮时代,而戏曲则相反。这个观点颇新颖,但值得商榷。
中华古文明源头在前秦,发展于汉晋,盛于唐宋,至明清则已发展缓慢,几乎停步不前。唐宋是中华古文明极盛的时代,及至明清,社会比前代略有发展,但统治集团的专制残忍和对人们思想的禁锢远胜前朝。中华古文明至此应是进入了垂垂暮年,逐渐日薄西山,只是“百足之虫,死而未僵”而已。所谓的“康乾盛世”顶多只能算是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