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欢喜却更深刻的反衬出词人之愁。陈延焯《白雨斋词话》中说:“以无知儿女之乐,反衬出有心人之苦,最为入妙。”末句“写入琴丝,一声声更苦”,暗承前句,眼前儿女天真烂漫,不识愁滋味,词人之愁无人可说,只得谱入乐章。那一声声琴声自然也更是幽怨苦楚之极了。
全词以自闻促织声起笔,场景层次展开,到最后两句因儿女欢笑之声打断思绪又重回词人本身。而末句词人独自将愁“写入琴丝”正与首句“先自吟愁赋”遥相呼应。全词结构严谨,流畅自然。长调最讲究意不断,就是整阙词不管意境如何变幻,意一定要连绵不绝,不能乱。姜夔的这首词是个典范。词人之悲,寄托在小小蟋蟀的鸣声之中,一个个意象层次触发,由微及远,由小及大,这种悲伤一步步被烘托显得更加深刻沉重,让人深有所感。冷窗孤灯、凄风苦雨、秋风候馆、月下离宫,场景纷至沓来而丝毫不显乱象;蛩鸣声、机杼声、风雨声、捣衣声、笑语声、琴声应和和谐,极富音乐美。白石此词,丝丝相接环环相扣,转承自然顺畅,意境变幻错落纷呈而丝毫不觉突兀,大家风范显露无遗。
看老王的词,意相连堪堪做到,但是转承、伏笔、呼应、展开就有些不如白石词了,氛围也稍逊一筹。意是到了,但是比起姜夔词中构造的氛围、极为严谨的结构和那种远近疏落而又过渡自然的情境之美,老王在这里到底还是不如。
老王此词,虽亦可算中上之作,但总归难及白石名篇。王老先生一向孤高自许,不屑拾人牙慧,这是他性格使然。然而这首“游戏之作”沿用前人之意,亦可称好词。不过老王在这方面颇有自知之明,本来他才学的长处也不在此。即便是词,也是他的那些直诘命运的悲咽之声更有艺术价值,而不是这些游戏之作。
二十五
余友沈昕伯自巴黎寄余蝶恋花一阕云:“帘外东风随燕到。春色东来,循我来时道。一霎围场生绿草,归迟却怨春来早。锦绣一城春水绕。庭院笙歌,行乐多年少。著意来开孤客抱,不知名字闲花鸟。”此词当在晏氏父子间,南宋人不能道也。
老王亲疏太过分明了,这首词语言、境界都稀松平常,别说大小晏,就是老王顶瞧不起的周密、张炎都差得老远。王老先生孤高自许,目下无尘,能承他青眼、被他看得起的朋友又有几人?在他眼里自然他的朋友们也俨然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其实人都是有弱点的。大师也都是凡人,很多时候都不能例外。
二十六
樊抗夫谓余词如《浣溪沙》之“天末同云”、《蝶恋花》之“昨夜梦中”、“百尺高楼”、“春到临春”等阕,凿空而道,开词家未有之境。余自谓才不若古人,但于力争第一义处,古人亦不如我用意耳。
人如果作了件比较得意的事情,内心中都隐隐渴望人家称赞一下他的得意之处。你我如是,大师亦如是。樊抗夫是老王就读于东文学社时的同学。他这番好话刚刚好说到了点子上,老王照单全收也在情理之中。
这几首词中,说到新颖,非《浣溪沙》(天末同云)莫属。且先观之。
浣溪沙 王国维
天末同云暗四垂,失行孤雁逆风飞。江湖廖落尔安归?
陌上金丸看落羽,闺中素手试调醯。今朝欢宴胜平时。
上阙中孤雁悲戚难飞,直让人心生哀怜。天阔水远,云黯风急,这茫茫天地间何处是它的归处呢?读上阙,只觉人生寂寥,意兴萧索,悲从中来。下阙笔锋蓦然一转,忽写孤雁已成落羽,烹雁入席,欢宴更胜平时。下阙节奏忽然变得明朗轻快,情绪也似乎变得高昂。然而,这正是以极乐写极悲,以极乐极欢畅之景致反衬极苦极悲凉的心境。人笑我哭,本已悲鸣无人理会,更加被人所猎,只当作增其乐、畅其怀的区区盘中之物,这难道就是不可逃脱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