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出两步,就感觉手臂被两条手臂紧紧缠住,阻止我还想要向前的动作,口中反复念叨着:“别走。”

刚想调笑几声,还没说出口,就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抖,这次定然不似作假,因为我看他的额头顿时渗出了汗珠,不知是害怕还是疼。

我叹了口气,扶着林决明的肩膀将他按在原位:“这下知道难过是什么滋味了吗?我觉得我们需要静下来好好聊聊。”

林决明依然没放松,紧张地看着我。

我只好重新坐下来:“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可以把它当做是一场心理咨询。”

他眼中的情绪逐渐转为迷惑,实际上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意欲何为,只是觉得我与他之间迟早应该有一场促膝长谈,否则我和他之间仿佛总有一道隐藏着的坎,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及到什么不能轻易谈起的地方,有什么话说开了,是去是留,都会舒服许多。

“不过,不是单向的,林决明。”我食指点了点他的手背,示意他抬起头来,“不止是你要向我咨询,我也要向你咨询,互相都是对方的心理咨询师。换一句简单的话说,就是希望我们之间开诚布公,还记得最早遇见我时我让你签订的合同吗?”

林决明歪着头,最后尴尬地说:“我当时没细看就签了。”

嗯?我记得当时还手指着关键的条例给他看呢,例如“个人隐私和信息安全不得泄露给任何第三方”、“咨询者应积极配合咨询师工作、尊重专业判断和建议”。

话头一下子落在地上,我只得从文件里翻来覆去,找到已经“积灰”的《心理咨询服务合同》,给他一分钟细细读了一遍,而后将最底部的“甲方”“乙方”四个字一划:“这次的咨询里没有绝对的甲方乙方,所以在开始这场聊天前,我希望我们都能够同时落实甲方乙方的所有权利和义务。”

林决明很快扫完了整张纸,手指的滑动在“甲方应如实向乙方提供与心理咨询服务相关的个人信息和情况”上停驻了几秒,划到最后抬头说道:“看完了。”

以仰视视角看他,常常会觉得他还是当年咨询室坐在我对面的小孩子,我就着他的手,在屏幕上用涂鸦笔在最后签上了我的名字:“既然是咨询,该走的流程都要走。”

甚少屏幕手写再加上角度很别扭,写出的字迹实在不好看,只得选择尽量忽略,说道:“好了,现在该你签了。”

这次林决明没有犹豫,在离我名字的旁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收回手机:“按合同应该一式一份,但念及你现在没手机,我转发给你也没有用,所以再议吧。”

林决明对此不可置否。

我没一上来就提邮件的事儿,只先说:“我清楚地记得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带你慢慢看了合同,如果你说没有看见,那你当时在想什么?是觉得‘眼前这个人绝对不可能解决我的问题’?”

“不是。”林决明仰头靠在床头,目光的落点很远,顺着看去,却只是落在空气中,大抵是陷入了回忆,“其实你当时说什么我都会签的,我那时候大概在想……你的手和字都很好看吧,但因为不想说出来,就只得嘲讽了你的名字吧。”

他挠了挠鼻子。

林决明这个“新晋心理咨询师”不太称职,一开始都是我引导的在问。我个人的风格是喜欢按时间线梳理,正好话头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正好慢慢延伸。

我以为自己忘了不少,实际上它们都好好存放在我记忆的一角,只待我某天打开了某扇记忆深处已积了灰尘的箱子,才发现它们依旧鲜活,连细节都还是一清二楚,再次聊起,就会像重新经历了一遍。

我问他,当时为什么要送我一个粉色的摩天轮装饰品,林决明说,那是他在游乐园的周边店里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