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2 / 2)

人这样的字眼。

从残酷战火里出生入死过的人,大抵有两种生活态度,一是生死之间方知生命宝贵,愈发贪图享受,安心沉溺于花天酒地,金玉珠宝,第二种就是闻岱,自动自发背负了太多责任,觉得这条命是从老天手中借来的,越发舍生忘死,丝毫不敢懈怠。

舒宜忽的又想起一件事:“那日你率兵破朔方城,专程叫亲兵带我到远处大营,说是要我参看朔方城中舆图,为下一步做打算。实际呢?”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方帕子,要为舒宜擦脸上泪痕。舒宜被他动作弄得痒痒的,闻到帕上宁和清苦的柏香。

“那闻将军,您可知道他?”杜满仓终于问。

闻岱稳稳扶着杜满仓,一时间满室沉寂。

闻岱一愕,随即摇摇头,苦笑道:“本想瞒着你的,但国夫人实在敏锐,我今日一时不察,竟被问出来了。”

嘴上说着假作夫妻,闻岱那日在府中表白时,舒宜也只说朝事为重,但今日情急之下,舒宜才心中雪亮:她早不能同闻岱作假夫妻了。

“战场上从来刀剑无眼,马革裹尸,军中常事。”闻岱答。

“早做不到了,”舒宜道,“你说你不能再同我作假夫妻了,我也不能了。”

这话音中蕴含的深意比他的语调更深沉。舒宜惊得一抬头,却见闻岱坐在对面,如一座静默的山峦。他已解甲,宽肩却仍端正,配上利落的束腰,整个人挺拔得像一柄绝世神兵,虽未出鞘,却仍蕴着渊渟岳峙的气息。

“不堕门风,”闻岱道,“他很勇敢,力气也大,在我亲卫中也算一等一的好兵。”

他没有开口劝慰,只是坐在舒宜身边,陪她一起。

舒宜忍不住话语中的颤意:“你那日攻城,心中胜率是几成?从副将到亲兵,再到左右两军都知道了,就瞒着我,是吗?”

闻府专辟出来安置牌位的房间、朔方城外的连片坟茔……

闻岱平素话就不多,舒宜今晚一句接着一句,他只沉沉望着舒宜。舒宜一抬头,便撞见闻岱漆黑的眸子。

“我谁也不是,只是个打仗的,”闻岱缓缓道,“我刚投军那年才十五,和众多朔方子弟一道编入前军,十多年来,当初的战友活到如今的,不知有没有十分之一。我命格硬些,只能好好打仗,替弟兄们完成未竟的遗愿,来日地下相见也算有个交待。”

“他……他给您争气了吗?没给俺家丢脸吧?”杜满仓终于开口问。

“此战牺牲的将士,我都派人收捡了,葬在一处,我带您去看看。”

他又放缓了语气:“军中生死无常,史上从军为将者,几个是荣华寿考,寿终正寝?”

“那就是我的错,我派他出去,却没有把他带回来。”闻岱的声音温和而包容。

几声叩门,而后是门轴吱呀一响,闻岱举步而入。

不过片刻,响亮的剑鸣随着马蹄远去,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闻岱身形高大,整个将舒宜罩在怀里,手上动作却很轻。擦完眼泪,又为舒宜理顺鬓发,见舒宜还是不愿抬头,也就随她去,一手揽着她腰,一手轻轻拍抚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