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枕头上,棉被上头摆着要剪的图案和样例。我剪的很小心,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其实这个剪纸当初也是程维手把手教我的,念高中那回,我年前去他家里玩,他就在帮他妈妈剪窗花,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小熊造型的红色窗花,笨头笨脑的样子很是可爱。
即使到现在,我依然还记得和他靠在灯下剪窗花的那种温暖和宁静,虽然,这已经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
下床去拿另外几张剪纸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窗外,那个身影在雪地里,虽然拙劣地隐藏在树丛后面,可还是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能看见。
看着他在雪地里高大却消瘦的身影,我真的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来。
程维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让我的迷恋的正直认真的少年了,他也渐渐地不再年轻,不再锐利……我甚至能够在他伤心的眼神里看到疲惫和软弱。
他和我一样,也已经锋芒不再了。
现在的他成功,冷漠,心狠手辣,可是有时,我也会忍不住问自己,究竟是谁把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呢?
他曾经是那么善良干净,如果不是遇见我,他的整个人生一定都会不一样。他未必会像现在这么有钱,这么只手遮天,可是我知道,他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他至少,不会连三十岁都不到,眼神里就已经有了人生历经的苍老。
回到床上的时候,我把床头灯调的很暗很暗,窗帘也拉拢了,做出了我已经睡觉了的样子。
气象预报说今夜的气温只有零下五度,程维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厚大衣,连手套都没有带,他再这么傻傻地站下去会冻死的。
我不希望他冻死。我不欠他,可他同样也不欠我。
感情这种东西,原本就不存在谁亏欠谁的,过去付出再多,都是自己甘愿的,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呢?
我在微弱的灯光下剪着贴花,屋子里很安静,只听到大风呜咽着拍打窗户的声音。
图样里刚好有一只小熊的剪纸,我一刀一刀地小心修剪着,细小的纸屑纷纷扬扬从指间飘落,如同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岁月。
一剪,又一剪。
小熊的鼻子出来了,眼睛出来了……
一点一点地。
多年前两个少年手下的小熊窗花仿佛又回到眼前,笨头笨脑的样子,傻傻的,丑丑的,有些木纳的可爱。
我咬住了嘴唇,握着剪刀的手逐渐有些颤抖。不知是不是因为灯光太过昏暗伤目,我望着那只笨拙的小熊剪纸,酸涩的眼睛里却渐渐地有了泪水。
隔在床头的收音机混着沙沙的杂音,大约是学儿歌的节目,稚嫩的童声念着浅俗的儿歌,通过模糊的信号呀呀作响。
一年一班教室里,我偷睡觉你告密,老师粉笔弹额头,白日梦中哭坐起。窗前花开人欢闹,年少无知无忧虑,岂如梦里长大了,再不知笑知别离。
程维,你知道吗?我有时候会忍不住希望,这些年的遭遇只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等我醒来的那一天,我仍然趴在课桌上,老师丢来的粉笔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额头。
而你呢,你还在我旁边微微笑着,眼底满是青春,还有那些,我曾经以为再也回不来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