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走走到来年开春。
京城之繁华与江宁不可同日而语,古城大道,青牛白马,楼高百尺,朱门鳞次,正遇百花齐放的日子。
朱易被安置在举子的官舍中,他们还没有官职,等着明日面圣封诰。
直到举子聚众,他又一次见到了殿试时候排名在他之后的状元郎。
状元郎名叫周茂生,京城人氏,家中嫡子,身形文弱,面容苍白,似有家学渊源,无论怎么个人,都比他那见不得光的娘要强很多。
周茂生见他笑得如沐春风,朱易心中嫌弃,到底与他左右周旋。
朱二公子这样的人,若他戴上面具,张嘴又甜又软,阿谀奉承手到擒来,谁也不知那温雅皮下藏着尖刀。
周茂生被他一顿吹捧脸红心热,又见朱易顶着一张俊俏的脸舌灿莲花的模样实在是讨人喜欢的紧,心中与他亲近几分。
朱易从小地方来,多番观察局势,总要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他想留在京城便势必要登门拜访几位权贵,但这京中权贵与江宁不同,不是他这样身份微薄之人随意可见,听闻周茂生提及他父亲是京城太常寺五品官,曾是当朝大儒陆奉学的门生,陆奉学一手操办此次科举殿试,乃朝野从三品大员,若周茂生愿意携他一同前往拜访陆大人,他大约便能乘这股东风留下来。
周茂生对他颇为欣赏,入陆府时便也带上他。
秋梨秋葵守在外头,纷纷感慨京城三品要员府邸之豪贵。
他二人立在门前递上拜帖,不出一会,陆府童仆弯腰出来问询,“哪位是周茂生?”
陆家高门大户,即便传话的童仆也生的俊眼修眉,伶俐大方,身着青绿短袄,下罩丝制巾布,在江宁高价难求的衣料,落到京城原只配做下人衣。
周茂生上前应是,那童仆便道,“周举子随我入内。”
周茂生心中犹疑,“那位呢?”
那童仆摇头,“大人说了,只见您一人。”
周茂生抱歉回头,朱易被拒之门外,佯装大度地摆了摆手,那傻子便头也不回地进去。
朱易人在陆家门前徘徊,脸色越发难看,过了半晌,周茂生才春风满面从陆家出来,朱易上前试探,“陆大人可有说过为何不见我?”
周茂生面露迟疑,到底还是说了实话,“大人说,你得罪了人。”
朱易险些气笑。
他从未入京,得罪哪个劳什子的人?
周茂生见他暗中恼恨的模样这般生动,心中觉得有趣,面上却不曾表露,而是竖起来两根手指,“陆大人说,你得罪了两位。”
朱易头大如斗。
从陆府将出,远处有一六人抬的檀轿踏花行来,舆顶用银,盖帏用皂,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周围百姓拥趸,横跪一排,漆红灯笼上书一个李字。李乃国姓,怕不是哪位皇亲国戚借道而过。隐绰的珠帘背后贵人的容貌若隐若现,朱易竟一时间觉得似曾相识,但那轮廓太过模糊,他一时间没有头绪。
周茂生在侧添一句嘴,“在京城,姓李的才是天。”
朱易喃喃问道,“他是什么人?”
周茂生道,“若我猜测不错,那是广陵王。”
广陵王的父亲乃圣人的堂弟,早年封地广陵,战死沙场,这爵位便世袭下来,连着爵位一道世袭下来的还有数万金,千亩地,以及作为李家旁支呼风唤雨的权势。传闻广陵王年纪尚轻,还未婚配,龙章凤姿般模样,眼高于顶,不是什么人都放在眼中。
江宁最大的官,也不过才四五品,如今来了这京中朱易才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从三品的陆大人头上有个广陵王,广陵王头上又被什么人压着?
朱易轻轻叹息,总有一日,他必要做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