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归是希望活着的。
为什么?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长久的关押把曾经的状元郎几乎逼疯。
“朱易,你不说话,是不能说吧?”他神经质似地笑出声,“我烫坏了你的嗓子,你现在的模样想必丑陋极了。想当年初见......”
他们都是天子门生,那时候正意气风发,二人相携到陆家,如今陆家也卷进了东宫案里,连着他二人一起,就要被新的东宫当做毒瘤,连根拔掉。
周茂生忽然不说话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谁不仰慕少年时?
朱易依然没有说话,他沉默着,沉默着,面对周茂生,自始至终保持沉默。
周茂生看不到朱易赤红的眼珠,看不到朱易轻轻摸了摸脖颈发烫的疤。
周茂生这个人,在朱易的眼中已经死了千百回。
第123章
流放的旨意在朱易入狱后的第四日颁下来。
太子亲自拟写,圣人身边的大监前来宣读,朱易与周茂生下跪谢恩,待众人散去,牢狱之中只剩下一盏忽明忽灭的油灯。
周茂生身上带着垂死的腐败气息,他颤巍巍站起来,指往朱易的方向,“朱易,你果然没死。”他如此执拗,朱易闭目忍受着聒噪,他的嗓子每时每刻都像灼烧着火,而这一切皆拜周茂生所赐。此时距离他们风光高中的升平二十六年已过去一年半之久。
升平二十七年五月初五,涉案的新科状元与新科探花流放南疆,即日动身。押解二人的卫兵很快过来,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为他们套上木枷,拖着沉沉的铁链上了囚车,从牢狱往京城的城门而去。
这条路的中途要经过一段繁华热闹的西市,西市往南去便是花红柳绿的春巷,春夏之交,人来人往,还能看到孩童牵着黑狗走街串巷,每当有囚车经过,便有人拿着手中的菜叶子,鸡蛋往囚犯的头上砸,也有人拿着石头,有的犯人还没出了这条街,就已经头破血流。
朱易闭着眼睛,阳光太过耀眼,黑暗中呆久了,总是怕见光。
囚车渐渐行经鼎沸的集市。
朱易从未想过自己一生中会有这样落魄的时刻。
而他如今落魄,除了身边伴着一只叫做周茂生的恶鬼,没有一人来送行。
连周茂生甚至都有周家的人来为他添衣送食,上下打点,沿路押送的士兵对周茂生的态度还算和气,恍惚过去高中骑马游街的场景似一场悲凉大梦,沦为这盛世王朝下的烟尘了。朱易攥住衣袖,没有人看到他攥住衣袖的手指几乎扎穿了手心。周茂生在囚车上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摇晃晃,歪着头忽然笑一声,“大梦一场啊。”
朱易干枯的唇瓣蠕动一下,没有吐出一个字。
他的心脏像一团裹满灰尘的破布。
早就清楚地知道自己从云上摔下来了,不是吗?
“我知道你盼着我早些死,可我偏不死。”周茂生喃喃念叨一句,在囚车上开始闭目养神。
他们犯的是大案,没有人敢在牢狱中看望,或许只有在这一去不回的时候,也许还能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人。
朱易抬眼往人群中看过去,他看到了泪眼婆娑的秋梨秋葵在追着马车,费力抬起被枷锁拽住的手,示意她们回去,而他抬起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中。
他看到了谁?
他看到了朱万贾,他的生父在人群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见了秋梨秋葵,朱万贾泄愤似地将秋梨秋葵脸上扇了两巴掌,在嘈杂的人群中怒骂,“你们两个也是为虎作伥的贱人!我昨日来了京城,知道你们如今攀了高枝,平时躲在虞家。说,当年朱明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秋梨咬牙,“老爷不要血口喷人!”
秋葵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