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累了。
朱易迷迷糊糊地想,他不是已经给虞凤稚都还干净了吗?
他都还干净啦。
谁也不要再来打扰他。
周官还在他身边说什么,男人的影子渐渐模糊了。
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也没办法说话。
他甚至尝不到自己咳出来的铁锈味,软绵绵地再一次闭上眼睛。
朱易醒来过的消息很快被许多人都知道了。
虞凤稚第一个来的。
三皇子也来了。
外面还下着雪,这群大人物围着一个被定罪的钦犯,木珍落在他们的手里,直到看着朱易服下解药,情况渐渐稳定才被放走。
许多人守着他。
大雪下了一日一夜。
第119章
有人在客栈外举着伞,簌簌雪花铺满伞梢。
风中传来一阵续一阵的咳嗽声,金镯将披风罩在主人肩膀上,只觉孱弱的肩膀似要被这和着雪花的披风压垮了。
少女攥住主人的胳臂,发出细细的声音,“该回去了。”
她的主人恍若未闻,执拗地在马车旁守着,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梁上彻夜亮灯的一处,金镯恍惚以为那张憔悴苍白的面容就要淌出血泪,仔细一瞧,原是被红彤彤的灯笼倒映着。
“金镯,近些日子,我总是能梦见他。”
“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弃他而去,梦见他躺进了红色的棺材里,梦见有人为他扶着棺。而他到死都不知道我是谁。”
少女的声音裹挟着风声,微微颤抖,“都过去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朱易这样的人,没有那么容易死。”
于金镯而言,她对朱易没有任何感情,但眼看曾经高高在上的广陵王这般模样,到底心中酸楚,也跟着不由得企盼那个祸害能早点活过来。
打更人从车旁过,马蹄刨出雪,病恹恹的广陵王依然站立不动,任由大雪吞没自己冰凉的身躯,呵呵一笑,“倘若这是报应,还是太轻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朱易被卷进了京城第一大案,卷进了腥风血雨的朝堂争斗,甚至用他微不足道的性命换来如今的局面,即便是他李桓,也当敬佩这一番心思。
和朱易比起来,他才是真正的懦夫。
因为家世的桎梏,他小心谨慎,唯恐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他不明白朱易那满腔的抱负从何而来,等他终于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金镯,我不敢见他一一”
他要是活着,我不敢见他,他若是死了,我还是不敢见他。
李桓怀里似痴似傻地抱着那一封又一封的信,都是朱易留给孟朝的。
“他给孟朝留了这么多,给我却什么都没有一一”
“爷,您就是孟朝。”
金镯潸然泪下。
李桓喃喃道,“我若是孟朝,怎么会让他陷入如今的境地?我若不是孟朝,又为何不救他?”
满腔鲜红热血溅落在信上,溅落进雪地里,金镯慌张拿着帕子替他擦拭,李桓浑然不觉,只知自言自语,“我只能在这里陪着他熬。”
熬一个结果。
金镯擦了擦眼泪,“您守着他,我守着您。”
少女粉色的纱裙随风扬起,一团又一团的雪从天而降,落在广陵王的眉宇发间,他挺拔的背脊变得佝偻,意气风发的模样早已消逝,似沉甸甸一尊雕像,望向早该望向的某一个点。不知过了多久,客栈上的灯熄灭了,上面开始有了嘈杂的人声,本该寸步不离守着朱易的虞凤稚随三皇子推开门,自上而下望见了这对冰雕似的主仆,虞凤稚歪了歪嘴角,眼神冰凉的很,倒是三皇子差使小厮下去传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