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白茫茫一片雪。
朱易从雪原里将他挖出来,悄悄把血迹斑斑的手藏在身后,看到自己醒来满眶热泪。
“你有所求,我都给你。”
那时候的朱易一字一句告诉他一一
“人们只见日月,不见蝼蚁,便以为这世上没有蝼蚁。“
”这世上不公平,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似被风沙迷住眼,虞凤稚听到自己擂鼓似的心跳声,待回过神来,雪原上回荡的是自己撒下的弥天大谎。
”我给你娘诰命,我让你堂堂正正。“
”世道给不了你公平,我给你。”
他曾对朱易说,“我的亲人都死了。”“我没有亲人。”
他对朱家并无怨憎,也无怀念,似乎所有的爱恨抽空了,许多年来加诸朱易一身,从此有了心魔。
重逢以来他对朱易说了无数的谎言,只有一句话是真的,“我常在梦中梦见你。“
常在梦中嚼碎了骨头咽下去,却还觉得不够浇灭身体的野火。
他想毁了他。
等到彻底毁了他的时候又怕了。
若这世上没有朱易,他满腹的野火该浇往何处?
周官觉得,摘下面具的虞凤稚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了。
他看不出来这个人得知真相的痛悔,也看不出来这个人丧失权力后的绝望,像一台终于停止运作的杀人机器,安静而沉默。
朱易的存在似乎能激起他眼中的波澜。
但连这唯一的存在也似乎要死去了。
这台杀人机器会做什么呢?
“他就要死了。”
“他不能死。”
“可他就要死了。”
“他不能死。”
“虞将军?”
虞凤稚抬起眼眸看向周官,与朱易相似的眼眸中藏着压抑而疯狂的黑云。
周官摇头,“那请您竭尽全力,一定要救回来他。”
”他在周家的日子,过得如何?“
周官犹豫道,”您确定要听?“
虞凤稚答,”一五一十,一字不漏。“
周官一生中从未如此仔细地回想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在周府充满纵欲和狞厉气息的地牢下,升平二十六年的探花郎以看得见的速度腐烂衰败,没有一个人向他伸出援助之手。他站在悬崖峭壁上,周围的野兽纷纷露出獠牙啃噬他的血肉,而他孤注一掷相信的不过是一个骗局,一场笑话。他见过朱易为了兵符小心隐忍的模样,见过朱易割肉取物紧咬牙关的模样,也见过朱易被周茂生困在怀中像狗似地糟蹋,他亲眼见着朱易身上最宝贵的骄傲一点一滴被折磨殆尽,最后沦为一具险些死在乱坟中的尸体。
五彩斑斓的鸟儿被拔光了鲜亮的羽毛。
它不甘被糟践,伤心被背叛,怨恨这世道。
但它疼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周官对虞凤稚讲了很久,讲到他自己口干舌燥。
“后来,我在乱坟岗找到了他,那时候他裹着破席,像要死了,却还撑着写一封血书。虞将军,最后救你的那封信,每一个字都是他用血来写的。他气息奄奄,却始终心念你,即便最后一刻也在想着让我先去送这封血书,而不是先救他的命。”
周官眼睛又红了。
他已经看不到对面的虞凤稚是什么神情。
他只是笑了笑,“我在虞家的地下败给你,已经是很多年的事了,现在想起来竟觉得,若当年赢的人是我,他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些?高高在上的人,永远不会体会到蝼蚁奋力挣扎的卑微和痛苦,虞将军,你因他所作所为恨他,但即便在朱家,你依然是众星拱月,他又是怎么活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