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雌虫突然脚步一顿。

他看着前方,花树掩映中,一只银发雄虫阖着眼眸,正沉睡在芳香与阳光环绕的一片树荫下。

旁边的树枝摇下来,被风吹得晃动,浓长的树荫便落到雄虫深邃美丽的脸颊上,他垂着浅银色的睫毛,很轻地在呼吸,胸膛跟着微微起伏。

像一只在冬眠的,柔软的小动物。

柔软的小动物?

路德维希垂眸。

路德维希啊,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产生这样荒诞的错觉?

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红发雌虫眯眼,他双手抱臂,视线长而久地落在雄虫身上,面部轮廓隐在晦暗的阴影中,看不真切。

路德维希伫立在树荫中,直到雄虫被马尾上的发带弄得有些不舒服,在睡梦中蹙着眉偏偏头。

维拉森道的风吹进来,被雌虫宽阔的后背挡得严严实实。

许久后,这位令外界闻风丧胆的雌虫叹息一声,缓缓弯腰,双腿一盘,跟着坐到草地上。

路德维希伸出手扶正沈遇的肩膀,让雄虫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慢慢摘掉马尾上的发绳。

发绳上残留着微淡的雄虫信息素的气味,熟悉的物件,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气息,仿佛再一次将他拉进晦暗的深沼。

路德维希低垂着头,眼底翻涌着晦暗的乌云,手指发力,将那根黑色发绳牢牢攥紧进手心。

星际中最坚硬的矿石物质,是由邪恶异端之物的骨骼化成,异端的骨骼混合黑岩矿石,就变成星际中最坚硬,最稀缺的材料,是机甲骨骼必不可少的组成物之一。

整个星际有三大这种物质的矿产地,其中最大的一处,归属于帝国元帅世家,法恩家族。

双剑的旗帜照耀前路,法恩的荣耀照耀群星。

难怪,就算法恩家族从未表现出过谋反之心,但却自始自终是一根隐针,埋在皇室心底的阴影中。

直到法恩宣布退出政坛,名誉不再,帝国才放松对其的打压之举。

不过就算这最坚硬的矿石物质,在SSS级雌虫毁天灭地的力量中也可以被握断,裂开。

可这些柔软之物,这些柔软的东西,却只能一次次在毁灭欲勃发的冲动中,融入皮肉,融入血液,融入骨髓。

手心处传来熟悉的痛觉,路德维希才猛地回过神来。

雌虫看向怀中的沈遇,睡梦中的雄虫轻轻蹭一下他的大腿,路德维希低着头,垂着眼皮。

你冰冷下的纯粹,傲慢下的坚韧,强势下的柔软,恶劣下的美好。

是否

独独只为我一人而呈现?

路德维希垂眸,伸出手指,慢慢拢起沈遇的银色长发放到一侧,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头发的触感很丝滑,被阳光晒出一点点温度。

但是到发尾处,温度便消失了,手心的触感冰冰凉凉,像是迎面被泼一盆冷水,于是理智逐渐回归。

他好像听见心里的魔鬼在说:

路德维希,你完蛋了。

沈遇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枕在一块坚硬的岩石上,明明上一秒还是在柔软的草地,下一秒怎么就直接从天堂坠入地狱,滚到岩石堆里去了?

他睁开眼睛,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便映入视野中。

沈遇:“……”

确定过,是噩梦。

沈遇眼睛一闭,企图换一个梦。

但美梦既然已经消散,显然不能重温。

沈遇在心中叹息一声,认命般睁开眼睛,他施施然站起身,甩甩头发,对路德维希道:“喂,走吧。”

路德维希突然开口:“我不叫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