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盯着一个男人的后脖颈,心想,真好,他们脖子真干净,而他的脖子上,都是冻疮。

在民众的谩骂之中,他举起刀。

砍了一个后,他下意识松刀,才发现,铁制的刀柄结着白霜,因为天气太冷,他一些薄的手皮粘在刀柄上。

那天到最后,秦放换了几次刀,拿到了人生第一笔钱,共有四十七两,一个人头一两。

老刽子手慨然,道了声好力气,至少没让人受罪。

但光这样的力气还不够,这首辅一家是无人为他们入殓了,所以断头就断了,那寻常百姓家若有人犯事,被送上断头台的,想要既让人不受累,死得轻松,又希望留最后一点皮,好缝合以全尸下葬。

这个度比较难把握,但秦放做得很好。

他收了死刑犯家人的钱,就会刀下留情,利落地带走一条性命,又留了点黏连的皮肉。

这一干,就是两年,秦放一共得了一百两白银,并三十二文铜钱。

直到十八岁,他破格进入锦衣卫,当即以手段果断,刀法狠辣,受到上峰的赏识,逐步攀升,及至受到皇帝召见。

此时,听得秦放这么说,秦大咳嗽两声:“你当年,也不容易。”

秦放低低一笑:“是啊,我得罪的人,数不胜数,但大哥,我送钱给你治病,四年前你为什么要联合青山县的县令,污蔑我贪赃枉法呢?”

秦大脸色骤变,猛地咳嗽:“你说什么,哪有这种事,污蔑什么?”

秦放:“县令是罪臣的学生……哦,我直接说前任首辅,你可能更清楚。”

“就是被我砍了四十七口男丁的人家。”

至今都有人认为,如果不是当年他接过那把刀,或许皇帝会被民意感动,转变心意。

每每听到这种论调,秦放都要笑一声。

秦大嗫嚅:“我听说县太爷与首辅有关,可他早就表明立场,不和罪臣同流合污啊!污蔑更是无稽之谈!”

秦放等秦大狡辩完,笑道:“大哥,锦衣卫最擅长刺探消息,我自有消息渠道。”

知道瞒不过了,秦大狠狠咳嗽,底气不足:“好吧,你非要这么说,就当和你说的那样,我没那个力气和你争!”

“再说都过去四年了,你干嘛突然提起这件旧事?县太爷早就卸任了,我也落过水,成这副不中用的身子,你还想怎么样?”

秦放拿出一张纸,递给秦大,道:“签了吧。”

只看那纸上,“和离”二字赫赫然。

秦秀才惊骇:“什么意思,你要为兄长主理和离?”

秦放坦然:“对。”

不等秦秀才问为何,秦放将笔递到他手里,皮笑肉不笑:“大哥,你签了,我就不会再怪你四年前做的事。”

秦秀才看着秦放,只觉陌生。

暖和的卧房内,他无端打了个哆嗦。

……

离开秦秀才的房间,秦放仔细看着和离书,上面签了秦秀才的名字,印了手印,他折好,放到袖子里。

他大哥依然是这副性子。

四年前,秦秀才被县太爷邀去画舫游玩。

那时候,秦秀才知道县太爷的意图,又想自己秀才功名都屡试不第,乡试会试,想都不敢想,不如投奔官员,又认为秦放砍了那么多头,该有报应。

他前往赴约,与县太爷达成合约,却不曾想,回去的时候,在画舫上被人推下水中,从此只能缠绵病榻。

若他当时会水,多挣扎几下,或许就可以看到,他的弟弟,秦放穿着锦衣卫的蓝袍装束,站在画舫上,看着他在水中挣扎。

十八岁的秦放,俊目中,隐着残忍的笑。

秦放没真想杀了秦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