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饭桌前,慢条斯理把餐勺送入口中,听何顾讲了一些大学里的趣事,她偶尔附和着讲两句。
时至今日,只要面对的不是甘瑅,她都可以很从容。
何顾家里的人脉都在本省,自然而然地考去省会城市。
大学专业由家人帮忙规划,教授跟家里长辈吃过饭,发小遍布临近的几所大学,时不时一块出去聚个餐,何顾暑假才开始就结伴去云南游玩了半个月回来,现在人晒黑了一圈,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甘棠只是听何顾讲着,就发觉他过得和自己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这种违和甚至让她产生荒谬感,她为什么要同这样的一个人面对面吃饭,聊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他们现在不再是学姐弟的关系了。何顾喊她“甘棠学姐”。
甘棠觉得何顾更想喊的是她的名字。
她觉得怎样都无所谓,只要何顾尽早扯回主题,她就能把准备好的那些话说出口。
那些酝酿许久的谎言。
可是何顾只是闲聊着,聊她毕业后倘若回省会发展可以多些照应,聊她暑假时可以多出来聚聚,闷在家里会很无趣。
两年不见,男人越发游刃有余,他已经能将那些显得尖锐的劝诫,打得细碎塞进含糊暧昧的只言片语里。
“甘棠学姐,你选这条路走的话,以后会很难的。”
他像是在说女孩独自在异乡漂泊,又依稀暗指她与甘瑅之间的腌臜。
亦或两者皆有。
何顾这个人像一本耐读的谜语书。
他气度从容,言语适度,同人的相处让人如沐春风。
同何顾聊天是件享受事,交谈对他来说只是沟通途径,而非控制,或是索取什么的手段。故而谈话的内容,也显得散漫不具压迫性。
甘棠这回知道何顾为什么同谁都能相处融洽了。
她也知道,甘瑅为何会对她讲,不准喜欢上何顾。
甘瑅总能比她先了解自己一步。
何顾这样的类型对甘棠有致命的吸引,像渴光的植物,从湿冷洞窟颤颤巍巍地长出细枝,够到的那一抹阳光。
不灼热,不刺眼,温暖照耀,一切都是刚刚好。
然而甘棠不可避免地想到甘瑅。
她隐隐意识到甘瑅身上的违和体现在哪了。
目的性。
甘瑅的话语是带有引导的,他的每个动作甚至表情,对她都具有致命吸引力。
但其实这才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一个人怎么可能每个言行举止都刚刚好落在另一个人的审美上?
简直就像捕蝇草的虫夹,分泌蜜液,吸引猎物。待它们闯入时,悄无声息地合拢,消化吞食。
甘棠顿觉眼前的迷雾拨开了一点。
然后她又想,甘瑅究竟是无意识讨好,还是故意而为之?
指尖无意识落在收进衣服口袋里的照片,冰冷平滑的质地,因指尖沾了汗,滑动时分外滞涩。
甘棠发觉她很难判断。
记忆里的小瑅没什么突兀变化的点,平滑地成长,从顽劣讨厌的孩童,日渐长成乖巧无害的少年,同她的关系一天天地好起来。只是这样而已。
小瑅在她面前仿佛是透明的,喜怒哀乐,都遵循一定的规律,她掌握着那规律,也牢牢掌握了他。
……除了缺失的那四年。
甘棠手里的玻璃杯晃了一下。
最不正常的就在这四年,甘瑅的性格毫无改变,仿佛停止生长,顺从地任由她拉着一起沉溺过去。
那是少年的十五到十九岁,最蓬勃朝气的年纪,他应该会有新的朋友,暗恋或是被暗恋的对象,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