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地变得森然恐怖,空气中的悲切挤压着天空,急切地翻滚着愁云,生出无尽的哀嚎,凝结出泪砸向地面,哭的人泥泞,浑身湿透。
恨都被埋在灰白色的水雾中,腐朽地生长着,漫无边际。
段御清被哭得一阵颤抖,垂首看向脚边的弟子。
步彤在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对上弟子通红的眼,有种被逼到绝境的疯魔冲动。
弱者和弱者间的厮杀共鸣。
步彤在身上摸索着,捏到个硬块,他给拿起来,发现是段御清的玉佩,上面被红浸透了,血从他的手心伤口里流出来。
苍白纤细的手遍布伤痕,伶仃的手腕也多了圈红色镣铐,步彤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伤的了,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像是麻木了。
步彤放下玉佩,又拿出自己的系在腰间,两枚玉佩交叠,叮当作响。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头,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妖异阴沉,那身白衣又圣洁无比,诡异的交揉在一起,成了被神明眷顾的精怪。
男人的背影一如既往的坚毅,步彤出神的想,这些人让你救救他们,那谁又来救我?
墓碑和男人中间的空地潮湿又逼仄,所有的恩怨纠葛都徘徊在这里。
步彤一回头,墓碑如接天的黑影朝他压下来,青灰石壁上的裂纹好似鬼爪,带着阴冷的风吹进他怀里。
周围的人叫嚣着要他的命。
拖长的影子压在脚下,也在要段御清的命。
步彤伸手去摸男人的腰,指尖擦过布料传来的酥麻钻进他心底。
谁又来救你?
我不死,你就要死了。
包庇我,只会被列为共犯,与我共沉沦。
步彤恍然间回到翡翠山府的祭台上,那时周围也像现在这般围满了人,都瞪着双眼在审视他,制裁他,吐出的话都能杀死他。
眼前的背影和祭台上跪着的身影重叠,步彤看到了自己。
没完成门派的期望就被所有人唾弃,被贬低到尘埃里,一寸寸打碎傲骨,碾碎自尊。
太疼了。
早就深入骨髓的痛席卷而来,涌进灵魂,步彤在这时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感同身受。
段御清在宗门众人面前护着他,与所有人为敌,他试探的答案早就浮出水面。
他被抛弃后,还有人心甘情愿地珍视他。
被世道抛弃太难受了,曾经的一切都荡然无存,所有的努力都消失殆尽,连存在都会被否定。
步彤不想让段御清跌进深渊。
到头来,步彤的回答还是变成“算了吧”。
算了吧,别做了。
算了吧,放过他。
段御清才是他最大的债主。
步彤的动作做得突然,他探向男人腰间的手忽地掉转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上腰侧配剑的剑柄。
寒光闪烁,那瞬间爆发的冷芒晃过众人的眼。
发丝如瀑飞转,白衣被涌出的血水染得通红,配剑叮当一声砸在地上,青年倒向地面,似被蹂躏后衰败的桃花。
自刎发生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没预料的到,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段御清被青年的发丝扫过,蓦地转过身,接住从枝头凋零的花,面容狰狞可怖,目眦欲裂。
他指尖不停地抽动,搂着青年的手不敢用力,怀中的人一碰就会碎,抓住对方的衣物,手指关节崩得惨白。
四肢颤抖,段御清心脏狂跳,几乎要炸开,双腿和膝盖不住的发软,头晕目眩。
“ 为什么?”段御清的耳边只剩下自己呢喃出的声音,三个字被他说得无比艰难,一字一顿,每间断下就带上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