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人间词话>》的条目,亦各按“通论”部分及其所属四项,
与“分论”部分及其时代顺序,分别作出安排;并于各条前,冠以
标题。
本书意在:经此“补校”、“增辑”、“重编”,将80 年来《人间
词话》这部诗学名著的整理、补辑、编校工作,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
其中疏漏讹谬之处(包括这篇序言在内),尚祈读者、专家不吝教正。
佛雏 于1987 年夏
新订《人间词话》
通论之部
(一)诗的本体论
“文学之所以有意境者,以其能观也”(附22)丁
去岁夏,王君静安集其所为词,得六十余阕,名曰《人间词甲稿》,
余既叙而行之矣。今冬,复汇所作词为《乙稿》,丐余为之叙。余其敢
辞!乃称曰:文学之事,其内足以掳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与境二者
而已。上焉者意与境浑,其次或以境胜,或以意胜。苟缺其一,不足以
言文学。原夫文学之所以有意境者,以其能观也。出于观我者,意余于
境;而出于观物者,境多于意,然非物无以见我,而观我之时,又自有
我在。故二者常互相错综,能有所偏重,而不能有所偏废也。文学之工
不工,亦视其意境之有无,与其深浅而已。自夫人不能观古人之所观,
而徒学古人之所作,于是始有伪文学。学者便之,相尚以辞,相习以模
拟,遂不复知意境之为何物,岂不悲哉!
苟持此以观占今入之词,则其得失可得而言焉。温、韦之精艳,所
以不如正中者,意境有深浅也《珠玉》所以逊《六一》,《小山》所以
愧《淮海》者,意境异也。美成晚出,始以辞采擅长,然终不失为北宋
人之词者,有意境也,南宋词人之有意境音,唯一稼轩,然亦若不欲以
意境胜。白石之词,气体雅健耳,至于意境,则去北宋人远甚。及梦窗、
玉田出,并不求诸气体,而惟文字之是务,于是词之道熄矣。自元迄明,
益以不振。至于国朝,而纳兰侍卫以天赋之才,崛起于方兴之族,其所
为词,悲凉顽艳,独有得于意境之深,可谓豪杰之士,奋乎百世之下者
矣。同时朱、陈,既非劲敌;后世项、琢,尤准鼎足。至乾嘉以降,审
乎体格韵律之间者愈微,而意味之溢于字句之表者愈浅。岂非拘泥文字,
而不求诸意境失欤?抑观我观物之事自有天在,固难期诸流俗欤?
余与静安均夙持此论。静安之为词,真能以意境胜。夫古今人词之
以意胜者,莫若欧阳公;以境胜者,莫若秦少游。全意境两浑,则惟太
白、后主、正中数人足以当之。静安之词,大抵意深于欧,而境次于秦。
至其合作,如《甲稿》《浣溪沙》之“天未同云”、《蝶恋花》之“昨
夜梦中”、《乙稿》《蝶恋花》之“百尺朱楼”等阕,皆意境两忘,物
我一体,高蹈乎八荒之表,而抗心乎千秋之间。骎骎乎两汉之疆域,广
于三代,贞观之政治,隆于武德矣!方之侍卫,岂徒伯仲,此固君所得
于天者独深,抑岂非致力于意境之效也。至君词之体裁,亦与五代北宋
为近。然君词之所以为五代北宋之词者,以其有意境在。苦以其体裁故,
而至遽指为五代北宋,此又君之不任受,固当与梦窗、玉田之徒,专事
摹拟者,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