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各有其独立的特征。
第一、“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属审美与
艺术创作的第一次冲动。“昨夜西风调碧树”:传来了自然与人生的某
种信息,仿佛某种“美”的召唤、“真理”的召唤。它摇撼诗人的心灵
深处,使之无法宁静下来。此际的自然人生,对于他,是新鲜的、放光
的、充满种种幻想的,尽管又觉其奇异而难以捉摸;因而也带有几分惆
怅,“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跟“登兹楼以四望兮”人的积郁,
或者“楼高不见章台路”式的清怨,都不相同。其总的情调是沉郁中仍
含激越,仿佛即使远在“天涯”之外,也总得把这“美”和“真理”寻
找到。开始面对某种自然人生。亟欲深入其里层,探寻其究竟,可惜一
时还不知从何着手。此即“妙悟”的开端。
第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属反复的异常艰
辛的“渐修”阶段。此际诗人业已“入乎其内”,经过渺思澄虑,反复
考索、对客体(创作对象)从形貌到一般气质,也业已获得最大限度地
充分了解,眉目手足乃至衣饰。动作,无一不具,凡属知力范围内所能
做到的几乎都做到了。然而客体却仍然“活”不起来,任你四面八方,
千呼万唤,而“伊”终不肯出。这正处在叔本华所谓从对个别事物的一
般认识,进到对“理念”的领悟这一“突然发生的”转变的中途。主体
的想象力上趋向一种自发的“高度紧张”的状态,差不多让整个世界“被
集中在一个意识里”。(叔书,三,144)即那位“伊”的尚在眼前游疡
而苦于无法定形的影象里。试比较一下《庄子?达生》中听写“承蜩”
(用竿粘捕蝉)一事。在竿头上“累一”“累二”以至“累五(丸)而
不坠”,终于到达“犹掇之也”那种自然而又伤佛神化的境界。此际诗
人就还在“累二”“累三”到“累五”的艰辛实践之中,“虽天地之大,
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按,庄子讲“数”(“有数存焉于其间”),
叔本华讲“象”(“理念”“个象”)。所谓人生“妙道”、艺
术妙境,都不离乎这种难以言传的“象”“数”之中。从艺术看,这也
意味着一个从“必然”(自然法则)到“自由”(美的理想通过自然及
其“合目的性”的改造而实现)的转化。所谓“衣带渐宽”、“人憔悴”,
无非困于“必然”的重围之中而不得出。这里需要一点“灵感”,灵感
未至。“衣带”再“宽”,“人”再“憔悴”,总依然无济于事。依叔
本华,所谓灵感。“不是别的,只是智力在一刹间挣脱意志的奴役而自
由”,得以“完全单独地自发地从事活动”,一旦智力到达“最高度的
纯粹”而“成为世界的清晰的镜子”,在这样的顷刻,“不朽作品的灵
魂产生了”(同上,三,143144),作品的“生命的火花”闪发了。
即进入下面的第三境界了。
第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
属“顿悟”的最后实现阶段了。依叔本华,引起这一“突然的”转变,
往往需要“一个简单的触发,或者暗示,或者反照”。(叔书,三,200)
此处“蓦然回首”就含有这种,“反照”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