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2)

我好不容易在船尾甲板边找到了几个箩筐外面的一个空角,把脚伸在船舷外面能够勉强“危坐”。已经几夜没有好好睡觉,但此时看着江水头脑还是非常清醒。我觉得,除了傩戏的材料需要补充到自己的研究著作中之外,我的整个学术研究方式也应该有所改变了。

那彻夜的傩仪,那朴拙的锣鼓,包括身后这拥挤的人潮,为什么离书斋著述那么遥远?书斋著述可以修补文化,但文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永远地旁征博引吗?书本的真实性究竟有多少?如果大家都钻在书本里,那么,又该将这苦难而神圣的大地置于何处?

我想,我的书斋著述已经太多太多,应该从事实地考察了,或者,应该从事社会实务了。

我想,在中华文化比较象样的时代,总有很多文化人在行走,在考察,在从政;而在中华文化比较沈寂的时代,文化人中一批成为政客或文痞,一批则躲进书房,独善其身。

我知道,离开书房,风险很大,但总应该有不怕风险的勇敢者。我要以老一代学者难于想象的行动,来开拓新时代应该有的文化风尚。

这么想着,心里产生了一种喜悦。八年前我也是在江轮上下决心独自攀登学术殿堂的,八年后,同样在江轮上,我又下了独自出走的决心。这条江,长江,对我太重要。以后有关人生的大问题,都要放到长江上来思考。

这次想好了,回来,先好好睡一觉,然后把傩戏的那篇研究论文写出来,算是一个了结。接下来,我就要从书房出走了。怎么出走,还不知道。

一切计划都会被打破,你看我一回家又必须挤车去学院了。去学院,很多事情很琐碎,例如有好一阵子,往往是我们系的一位老教师为了在他的朋友面前显示他能领导和差遣多少青年教师,要我们去陪坐的。他私底下对我们很客气,但一有老朋友在场,总要板起脸来对

我们说:

“小余,上次要你整理的材料完成了吗?”

他关照过,在这种场跋,不管他问什么,我们都要答应。尽管他永远不会整理任何做学问的材料。